廟殿之，陸晏廷踏著一地混雜了水的塵土走到了肖立的面前。

他左邊手臂上的箭傷穿骨，流如注，此時此刻正被崇嶺扣住在地上，

陸晏廷居高臨下地睨了他一眼，抬頭對崇嶺吩咐，“清個場，讓閑雜人等全部出去，把地上的那些尸首也抬出去。然后你親自去門口守著，不得讓任何人進來。”

崇嶺領命，松開了手作揖退下。

肖立尋著機會扭了扭子，不甘心地想要站起來，卻見陸晏廷竟緩緩地抬起了腳，然后直接踩在了他的左肩上。

劇烈的痛瞬間從肩膀傳至傷口，讓肖立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聲。

“陸、陸晏廷，你瘋了，我是皇后娘娘的親舅舅，你若是敢傷我半分，娘娘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圣上……圣上也絕對會將你陸氏一門抄家滅族的！”

肖立的威脅讓陸晏廷的角泛起了一笑意。

他隨即收了腳蹲下了，一邊幫肖立整了整他散的襟，一邊和悅道，“怎麼是我傷了肖大人呢？這不是肖大人先的手想要我的命，我為求自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嘛。”

肖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信口雌黃！”

陸晏廷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怎麼，肖大人以為自己飾太平的手腕真的很高明嗎，高明到我都看不出其中的貓膩了？”

肖立如鯁在，思緒飛快轉著，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馬腳，讓陸晏廷起了疑心。

“不過陸某不得不承認，肖大人對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先是利，再是人計，然后還想著要拉我伙，讓我與你們同流……哦不對，是共謀惠利。只可惜啊，肖大人，你扎廬江多年，眼和路子都有點跟不上道兒了。”

陸晏廷說著捻了一下被雨水打的袖，波瀾不驚道，“那區區幾百萬兩銀子，還是贓款，又怎麼能得了我陸晏廷的眼呢？”

肖立終于正視了陸晏廷，也終于從他那異常平靜的目中窺見到了危險的氣息。

他不自覺的往后了，再開口，聲音都有些結了。

“你……你、你要做什麼，陸晏廷，我警告你，我……我也是朝廷命，若我在廬江丟了命，圣上絕對不會罷休……”

可是，不管他如何威脅陸晏廷，對方都仿佛置若罔聞一般，只微揚著角，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仿佛在看一出稽戲。

肖立越威脅心里越慌，眼見陸晏廷一直默不作聲又無于衷，他于是忽然轉了思路，開始低三下四地向他討起了饒。

“陸大人，只要你肯放過我，我……我日后一定會在皇后娘娘面前替你多多言的。你看，太子殿下馬上就要監國了，你位列首輔，職責之重，權利之大，太子殿下都是心知肚明的。你放心，只要你放過我，廬江縣你瞧不上，那上京城里的榮華富貴也是可以任君挑選的！”

結果他話剛說完，陸晏廷就抿了輕輕地搖了搖頭。

肖立見他終于有了反應，喜出外地跪著往前挪了小小一步，然后懇切道，“陸大人您要什麼，盡管吩咐！”

“榮華富貴陸某是不缺的，陸某就是想向肖大人打聽一個人。”

“誰？”肖立眼期許，覺到了一線生機。

陸晏廷斂眸，去了角唯一的一點笑意，聲如悶鐘道，“當年棲宮里伺候皇后娘娘的崔姑姑，崔茹芳。”

他話音剛落，便見肖立子晃了晃，然后地癱坐在了地上。

……

葉浪翻飛的竹林中，沈令儀被溫久卿抱進了氈棚。

棚子確實簡易，可是卻能遮風避雨。

里面東西也一應俱全，熱茶熱水，干凈的帕子，一旁還放著一個漆木食盒，飄出了點心的甜香味。

坐下的那一瞬間，沈令儀只覺從煉獄重返人間，那種覺，很難用語言形容，只能由衷嘆一句——

活著真好！

“來，先把臉。”

忽然，一塊溫熱的帕子落了的掌心中。

沈令儀連連回神，抬頭看向溫久卿的目里充滿了激，可一時之間又不知要從何謝起。

“小侯爺……你怎麼來了？”

最后留在沈令儀心里的，依然還是這個問題。

“今日之事我也算是歪打正著了。”溫久卿輕輕一笑，“但你還是先把臉休息休息，等晚上我們回到驛站，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和你解釋。”

“你是來幫陸大人的嗎？”沈令儀恍恍惚惚地問。

“不算，但也算吧。”溫久卿說的有些模棱兩可，“但主要也是來幫你的。”

沈令儀臉的手一頓，狐疑地看著他，指了指自己道，“幫我？”

溫久卿隨即蹲下看著，面凝重道，“皎皎，你幫陸晏廷鋌而走險做餌引肖立這件事，我覺得實在欠考慮。就算陸大人辦事周全運籌帷幄，但此事危險重重，肖立這個人為了謀利是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你這條命，對他來說簡直輕如螻蟻，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沈令儀被溫久卿責備得一愣一愣的，手在一張素白的臉上停停，半晌才猶豫著開口道，“我……也沒法不同意。”

事實上，今日做餌，是一路，崇嶺是一路，兩隊人馬完全就是按照昨天的行軌跡再重新走一遍的。

因為陸晏廷不想要再繼續和肖立拖延時間，而肖立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對陸晏廷本人下手。

所以僵持之下，陸晏廷就準備親自把餌遞給肖立，讓其大意上鉤，然后給他來個絕地反殺。

但陸晏廷再能耐，也沒法預測肖立會對哪一方下手，是手無縛之力的沈令儀，還是了薛承楓的崇嶺。

所以，才有了今日這一樁腥風雨。

可是沈令儀這一問，還真把溫久卿給問到了。

兩人于是面凝重地相視對了片刻，而后突然又非常有默契的一起笑出了聲。

“倒還能笑得出來，說明沒有被嚇壞。”笑過以后，溫久卿假裝板起了臉。

沈令儀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總覺得有種劫后余生的輕松。

隨即搖著頭認真回道，“嚇是真的有嚇到，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那麼多箭呢，而且都是沖著我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