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陸晏廷是帶著對陸家綿延骨的恨意回到竹院的。

一進院門，見著迎上來的棲山，他張口問的便是沈令儀，“……若是用了膳，就讓來書房回話。”

“爺，沈姐姐好像已經睡了。”棲山一邊接過陸晏廷丟過來的披風一邊如實回道。

陸晏廷聞言一愣，看了看晚霞還未落盡的天道，“這個點就睡了，人還不舒服嗎？”

棲山點頭，“聽知春姐姐說，沈姐姐昨兒一宿沒睡，睜著眼到天亮的，許是那晚被嚇著了。今兒我去送藥，見也是恍恍惚惚的，午膳和晚膳好像也都沒有怎麼吃。”

棲山說完，就見正往書房走的陸晏廷忽然調轉了方向，直接往院走去。

“爺，您去看沈姐姐嗎？”棲山跟在他后頭喊，“要不我先去和知春姐姐說一聲？”

“之前讓你和崇嶺去查的那個全福，查得怎麼樣了？”陸晏廷沒應他，來了個不答反問。

棲山忙不迭回道，“崇嶺去查了，但是人好像已經提前被秋水苑的人帶走了。”

陸晏廷聞言思忖了片刻，吩咐棲山全福的事不用再繼續跟著了，隨后他便轉繞進了垂花門。

風荷居靜悄悄的，陸晏廷推門進去的時候正好遇到端著熱水從里面出來的知春。

兩人打了個照面，知春嚇得險些把端著的銅盆摔在地上。

“爺……您怎麼回來了？”

“睡了？”陸晏廷抬手替知春穩住銅盆，問的卻是屋里人的況。

知春皺著眉點了點頭，“睡了，恍恍惚惚挨過了這一天，我瞧著姑娘整個人都沒神了。”

“昨晚是你守的夜？”見知春說著打了個哈欠，陸晏廷又問。

知春點頭，憂心忡忡道，“昨晚是我陪姑娘睡的，結果姑娘還是沒睡著，許是真害怕了。”

“行了，下去吧。”陸晏廷說著擺了擺手道，“今晚不用來守夜了，屋里有我。”

直到風荷居的門“吱嘎”一聲被人從里面合上，知春方才漸漸有些品出陸晏廷那句話的意思。

“不用守夜了，屋里有他……有……”

忽然，知春猛得瞪大了眼睛，端著銅盆的手不重重一抖，險些灑了那一整盆的溫水。

“完了！”知春一邊紅了臉一邊站立不安地喃喃自語道，“我得、我得把這事兒趕告訴娘去！”

……

陸晏廷走進屋的時候，沈令儀確實已經睡了，屋子里靜悄悄的，唯一的源是案桌上燃著的那快要燒完的紅燭。

他走到床邊掀袍坐下，低頭看著裹在薄被中的小人，見迷迷糊糊似醒非醒著，致小巧的五皺在了一起，像是哪里難著的樣子。

陸晏廷下意識便了手，用微糙的指腹輕輕地過了額頭上布著的那層細汗。

察覺到床邊似來了人，沈令儀卻困乏地不愿睜開眼，只極其慵懶地張開口喊了一聲“知春”。

接著，有人應，聲音聽著沉沉的，好像不似知春。

但是沈令儀這會兒腦子混沌的也沒有什麼力氣多想別的雜事，只咳了一聲后啞著嗓子道，“我口了。”

是聽見茶壺倒水的聲音的，也是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可是當溫熱的茶水溢進的口中時，沈令儀最先覺到的竟是一霸道的氣息和一個攻城略池般的吻。

冷然的呼吸，悉的味道，讓沈令儀猛的睜開了微紅的眼。

迎面對上的，果然是陸晏廷那張好看到足以令人心花繚的臉，冷峻如寒玉，卻又俊逸斐然宛若謫仙下凡，翻卷紅塵。

“大人……”輕輕喚了一聲，因為一整天的困乏而反應都慢了許多，“你……怎麼回來了？”

“聽知春說你一宿沒睡？”察覺到小人竟乖乖地靠在了他的肩頭，陸晏廷到的話又打了個彎，終于還是放了口吻。

沈令儀點點頭，本能地想從陸晏廷的懷中坐直，無奈這人抬手就扣住了的腰，讓彈不得。

“嗯。”因為沒法躲，便只能應著他的話道，“是一宿沒睡。”

“害怕？”

默默點了一下頭。

“怕什麼？”陸晏廷追問。

“……”沈令儀的呼吸驟然一停，半晌才輕若蚊蠅道，“怕……死。”

迷迷糊糊中，沈令儀連半點心事都藏不住。

饒是陸晏廷定力再好，這會兒也被小人給蠢逗笑了。

“有我在，你沒這麼容易死的。”

這話，陸首輔說的頗為自信，今時今日，他想要護一個人的命，還是不在話下的。

偏沈令儀一聽便在他懷中直搖頭，絮絮叨叨道，“就是因為你，我才會小命不保，萬寧郡主為何一直找我麻煩，那是因為想要找你的麻煩，我不過是你們神仙打架時遭殃的那個小鬼罷了！”

男人的懷中仄悶人，沈令儀仿佛一下子又嗅到了那種窒息的覺，慌得用盡全力推開了，張開大口大口地氣。

眼見小人滿眼的驚慌失措，陸晏廷瞇著，終究還是忍下了脾氣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抖不已的肩道，“我說了，有我在，沒人敢要你的小命。”

“那若是你不在了呢？”沈令儀直白地反駁。

陸晏廷又被氣笑了，“什麼意思，咒我死？”

沈令儀一張小臉從微紅轉了煞白，“我……沒有，我就是……我不敢……”

低著頭，唯唯諾諾又咬牙切齒的反差實在讓人忍俊不。

陸晏廷覺得自己有時候都鬧不明白沈令儀的那個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麼。

說識大懂規矩，偏偏有時候又藏不住那因為反骨而冒出來的小爪子，說果敢冷靜，偏偏又長了一顆貪生怕死的心。

陸晏廷能覺到跟在自己邊的那點小心思，是攀附是討好也是迫于無奈，但卻好像沒有慕和喜歡。

至，在初見他屋里掛著的那幅畫時，對“珣笙”的傾慕和向往都遠遠大過了對他陸晏廷的。

想到這里，陸晏廷忽然就用手住了沈令儀的下顎，強迫抬起了頭。

有個念頭在他心里很久了，原本以為只是一時新鮮，現在看倒也不盡然。

說到底，“外室”這個名聲是他按給的，他給了一些好，自始至終也算是乖巧懂事，那麼有些水到渠的事，該做的，還是要做。

總不能一直讓小人空擔了個虛名吧，這樣對誰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