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星漾遲疑地回過頭，春日穿過層層疊疊的綠葉，被篩無數顆碎金，溫地灑落在頭發上。

的目在鶴云珩臉上掠過，沒講完電話就此斷了。

這一秒的對視越時空回，鶴云珩陷片刻的耳鳴，只余間微弱的震音在空氣里徒勞地飄——

是他多年枯守的唯一回響。

然而猝不及防的見面，的臉上并無太大的緒波。

“你好，鶴總。”

角的弧度從容而疏離，那些暖暖的點在發間跳躍，就像給戴上了一頂由編織的皇冠，靜謐而神圣，那是一種歲月賦予的從容不迫，被時淬煉過的。

就是這樣云淡風輕的樣子，才襯托得鶴云珩格外狼狽。

鶴云珩怔愣了好幾秒才開始略顯慌地低頭審視自己。

還是那麼年輕，可他好像變老了？

他昨天忙到了深夜，現在眼底的黑眼圈是不是很明顯？

還有來的時候也沒做頭發，發型是不是了？

大腦一鍋沸騰的皮蛋瘦粥，全是七八糟烏漆嘛黑的想法，像火葬場門口的墳頭草一樣瘋狂生長。

鶴云珩很想淡定，可他發現自己完全做不到。

這是他朝思暮想了一千多個日夜的人吶，他怎麼淡定……

他激而專注地凝著，兩個人看上去只不過隔了幾步的距離，實際卻隔了三年零十個月的晝思夜想。

時如鈍刀割，將他的等待削嶙峋枯骨，今日終于有了回魂的跡象。

他終于能再次這麼近地看著。

他微張，上下了，無數個日夜在心尖上輾轉、在齒間無聲挲的幾個字，終于艱難地掙了束縛——

“黛星漾，好久不見。”

卻平靜地偏離他的視線。

“不如不見。”

話題一下就僵住了。

鶴云珩十指蜷，三十歲的男人手足無措到幾乎失態的地步。

好久不見，終于見到了。他應該不去打擾的？

可人都是貪心的。

見不到面的時候只盼能遠遠看看就好，但等真見到了，卻又開始奢更多，想能說上幾句話，想能靠近一點點，甚至還更多……

鶴云珩收手心，依靠著指甲刺掌中的刺痛艱難維持住自己的禮數和面。

他克制著，努力讓起伏的緒逐漸平復，然后低聲問：“今天回來的嗎？”

沒聽到回答，可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黛星漾忽然綻開了一個燦爛奪目的笑容。

這個笑如同喜鵲飛在枝頭抖落了春花，俏嗔怪，讓從容不迫的面孔瞬間鮮活靈起來。

這樣天真的笑容，鶴云珩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見過了。

他舍不得眨眼，飄飄然如墜旖旎夢中，跟著一起笑起來。

然而后的腳步聲把他當頭淋醒。

“星漾，你突然不說話，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只好進來找你咯。”

厲凌聿低頭按斷手機，然后從鶴云珩側越過，走到旁邊。

“他們在肖家大院定了房間，說要為你接風洗塵。”

很明顯，剛才跟打電話的人就是厲凌聿。

黛星漾收好手機，沒再看鶴云珩。

“走吧。”

肩而過。

鶴云珩高大的軀筆地立在原地，眼皮，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莫名可憐。

厲凌聿好像這時才記得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

回頭，視線不著痕跡地在鶴云珩上轉了一圈，眼底登時閃過一玩味，手一抬，很自然地拿了黛星漾的包包，掛自己手臂上。

“喲，這不是我們鶴總嘛？抱歉抱歉，剛才沒看見你，鶴總吃了嗎？要不要一起？”

*

出國前，黛星漾住的那層樓一梯三戶，一戶是，一戶住著梨檀，另外一戶住著一對中年夫妻。

晚上回來，發現中年夫妻居然在搬家。

好奇問了一句，對方開心得像撿了幾百萬。

“現在房子不值錢，我們家房子多，早就想賣掉幾套啦，這不，難得有人接手，還是個出手闊綽的大老板，連價都不講，所以我們趕搬咯。”

下午，黛星漾家的門鈴被人按響。

貓眼上映出梨檀可憐兮兮的臉，“鄰居求收留。”

黛星漾去開了門，問：“黎檀兒怎麼了？”

梨檀出一個微笑的表，就是微信表包里排第一的、中年人很發的但年輕人很害怕的那個黃臉微笑。

梨檀說：“陸京宴他讓我滾。”

“可那不是你的房子嗎？”

“房子他買的，我是個有尊嚴的人，既然他讓我滾，我就絕不會再待在他的房子里。”

另一戶的房子里。

陸京宴拄著拐杖，在鶴云珩面前走來走去。

“幾點了，我老婆為什麼還不找我？”

陸京宴拐杖猛地板，委屈道：“不想我，難道也不想兒子嗎？”

鶴云珩在翻相冊，“晚上九點。”

他問陸京宴：“你兒子會走路了？”

“會爸爸了，下次帶來給你玩玩，讓他喊你叔叔。”

鶴云珩心頭酸，“哦。”

陸京宴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到時天天帶著老婆兒子到他面前嘚瑟，氣死他這個老！

“你是不是開過？”

“還，我現在就想吃東西！”陸京宴這會肚子得咕咕。

可他哪敢自己先吃，平時都是老婆說可以吃了他才敢吃，于是他拿鶴云珩出氣。

“看看看，相冊都被你翻爛了，天天看照片有什麼用，真人都回來了，你還不去追。”

鶴云珩：“我何曾不想追？”

他做夢都想追回黛星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