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第一天。

鶴云珩被搶救了過來，黛星漾送他去的醫院。

其實在去醫院的路上他就醒了，但他不想醒。

他人太長，著四肢躺在車后座，姿勢很不舒服，可他覺得這是黛星漾走后的一個月以來最開心的時刻。

初冬的天空灰藍，中午十二點，京城CBD迎來第一波下班高峰期來臨，帶著圍巾穿著大的行人神匆匆，車和車肩而過，忙碌而有秩序。

黛星漾車速平穩，街道兩旁的建筑高大而沉靜，鶴云珩靜靜著這一刻，天地流轉，這一刻，城市與人間都很渺小。

原來，兩個人一起開車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鶴云珩幾乎是瞬間了眼角，睫和眼皮劇烈抖，他克制地忍著，不敢讓黛星漾發現自己已經醒了。

明明曾經，他有無數次這樣的機會可以跟待在一起。

只要他在提出想跟他一起去隔壁城市看風景的時候，沒有不屑地說上一句：“看什麼風景，你以為全部人都跟你一樣閑？”就能輕松擁有。

那麼他，而他沒回饋過半分，連車都沒讓坐過幾回。

本來，他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用來，可他竟忍心糟蹋了那麼多年。

本來，他們可以擁有像每對平凡的夫妻一樣簡單的幸福。

載去旅游，路途中坐在副駕講笑話逗他笑，剝開糖紙給他喂顆糖；周末帶去看電影，看完后像所有夫妻一樣牽手逛商場；夏夜帶去營看星星，在星空下聽嘮嗑家常……太多事可以做了。

可他都做了什麼呢？

他踩在頭上耀武揚威，在的時候警告認清自己的位置，口是心非地否認自己的，一次次將期待的笑容扼殺在邊。

哪有這樣對人的呢？

人為什麼總在失去后才知道后悔呢？

錢再多有什麼用，產業再多又有什麼用。

沒有了黛星漾，這個世間的一切繁華，從此再也與他無關。

病房，黛星漾辦完了手續過來把車鑰匙放桌上，又立刻轉出去。

他睜開眼睛朝門口看，不知道去哪兒。

后來護士過來說，醫藥費已經結過了。

已經討厭他討厭到了連句道別都懶得說的地步。

晚上，醫生來查房，好巧不巧，又是上次那位醫生。

醫生見他進醫院如此頻繁，建議他做個全檢。

他不覺得自己有病，“我最大的病就是沒老婆了，你們能治嗎？”

醫生搖頭嘆息：“……要不你還是轉去神科吧。”

鶴云珩無所謂。

轉去哪里轉去哪里，反正黛星漾已經跟他離婚了。

離婚第四天。

他在公司無打采，在家緒低落，睡不著就爬起來打開集團員工的資料看。

哦好吧，這麼多有老婆的。

就他沒老婆。

就他年紀輕輕沒老婆。

白天信息部的人過來開會，散會后一個總監從包里拿出個的小豬佩奇便當盒，打開，里面全是黑不溜秋的餃子。

“鶴、鶴總，您這樣看著我，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鶴云珩盯著面前這位員工，沒比他大幾歲，已經禿頂了，笑起來還缺了顆牙齒，這個人，張強，人長得和名字一樣普通，上個月請了二十天的假跟老婆去迪拜度月。

度月。

他跟黛星漾一天的月都沒有過。

員工被盯他得額頭冒汗，小心翼翼把自己的便當盒遞過去：“鶴總，要不，餃子我分你幾個？”

“哪來的餃子？”

員工老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我老婆做的。”

鶴云珩想，黛星漾以前也會給他送飯，曾經他也擁有過這樣的幸福。

“有老婆真好。”

他面無表說。

員工臉更紅了，“我哪舍得讓我老婆進廚房，平時都是我做飯給吃，今早是第一次下廚，還打電話跟我說鍋炸了，太可了……”

“你會做飯？”

“啊？”員工一愣，鶴總什麼時候這麼關心下屬了？

“你們家，都是你在做飯？”

“是呀，”員工笑著說，“我老婆從十八歲起就跟了我，是我三生有幸才娶到這麼好的，當然要好好疼惜呵護著，我一個大男人，做點飯算什麼……”

鶴云珩頭一次得在員工面前落荒而逃。

*

離婚第五天。

鶴云珩發現他的戒指不見了。

那枚他讓專業捕撈隊找了整整三天才從下水道里找到的戒指，又一次丟了。

他不知道在何時何地何丟的，開車尋遍了所有他行過的軌跡仍一無所獲。

天意如此。

原來戒指也有靈，被主人丟棄過的戒指，就算后面被找了回來，它也會怨恨，離開只是時間問題，總有一天會再次不見。

所以為什麼一開始要賭氣丟掉它，傷它的心呢？

他再一次意識到，他跟黛星漾婚姻里最后的一個牽連也沒有了。

*

離婚第七天。

鶴云珩在育賢小區蹲守著。

他想看看黛星漾每天做些什麼，什麼時間起床拉開窗簾，什麼時間去買菜做飯，什麼時間關燈睡覺。

等啊等，發現一頓菜也沒有買過，頓頓外賣送上門。

“寶，那我回去啦，有空再來找你玩兒。”藍柚和并肩走出來，兩人手里提著個大大的垃圾袋。

“一個人坐高鐵小心點，這里遠，你不用經常來陪我，下次換我去找你。”

聽到黛星漾聲音的一瞬間，鶴云珩半邊都僵住了。

這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聽到的聲音，再次聽到，他眼睛立刻紅了。

今天戴了圍巾，是以前從來不會戴的那種線針織圍巾，簡單得像個大學生。

離婚后，的打扮風格都變了。

咚。

藍柚把垃圾扔進垃圾桶，叉腰念叨：“寶呀，原來你不喜歡做飯呀，以前每次問你在干嘛，你都說在廚房，我還以為你最大的好就是做飯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憤憤不平了，你都從早上說到現在了，我也不想天天聞著油煙味呀，以前不是沒辦法嘛，誰讓我以前那麼喜歡他呢。”

其實黛星漾的手藝并沒有多絕，只是鶴云珩習慣了要吃做的東西，什麼東西往他里送他都能吃下去，拿他當飯桶就行。

“別提他，”藍柚跺腳：“媽的我現在一想到姓鳥的那飯桶我就來氣！”

“你那麼討厭吃辣椒還給他做了那麼多年。”藍柚抓狂：“啊啊啊啊啊好想把剛才吃剩的那盆辣椒油拍他臉盤上啊！”

黛星漾安：“別氣別氣，以前是我太天真，以為天天給別人做飯吃別人就會看到我的好，我保證，以后不會了，你放心好了，我會好好惜自己的，車到了，快走吧。”

余中，不遠的石頭后面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

黛星漾回頭，什麼也沒看到。

藍柚：“咋啦？”

黛星漾：“沒什麼，可能是外面跑進來的流浪狗。”

兩人離去之后，鶴云珩從石頭后面走出來，那一刻，他的眼眶紅得嚇人。

晚上依舊睡不著，夢魘每晚準時折磨他。

凌晨一點，如果這時候有人過來梨園，就會看到一個192的男人蜷著軀滿頭是汗地抱著件人的服坐在柜角落里一團。

凌晨三點，梨園里一片寂靜，鶴云珩下樓，進了廚房。

冰箱里放著他回來時買的。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一塊豬，只要二十塊錢不到。

那雙修長勻稱骨節分明、敲打起電腦來縱的手，拿起菜刀來生疏笨拙得像個小學。

他拿著刀，一會橫一會豎，換了幾十個姿勢都不對。

他放下刀，點開百度查的做法。

網上說：要逆著紋理切，切完后加生腌制味……

鶴云珩手忙腳去找生，哐當一聲——

菜刀砸他腳上了。

192的大男人差點因此變一個殘廢。

腳背的鈍痛后知后覺傳到大腦皮層，鶴云珩反應了好一會忍著腳背的疼彎腰把菜刀撿起來。

還好是刀背落地。

結果起的那一刻腰撞倒了旁邊的木砧板，咚一聲——

這次，是6斤多重的砧板砸他腳上。

192的大男人可能真的要因此變一個殘廢。

*

鶴云珩離婚的第八天。

陸京宴從一個法國老頭那高價回收了一枚東羅馬帝國時期的藍寶石，打算送給他家小檀檀。

拿到東西看到底下承拍者簽名的那一瞬，他沒忍住了一句驚天地的——

“艸！！”

京城太子團為此聚在一起。

安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黛星漾把老鶴送的東西給轉賣了？”

“錯不了，我問過那法國佬，賣家就是。”陸京宴很確定地說：“而且我查過了，托那中介賣出去的貨不止這一件。”

“媽耶。”傅瑾年表凝重：“這要是給老鶴知道，以他的子，不得弄死呀？”

“弄屁，他人還在醫院躺著呢。”

安霖說：“老鶴現在癲了一個怨夫，飯不吃，班不上，今早聽小葉說他昨晚失魂落魄回來，之后就嚷著要搬去那啥破小區，還買了塊豬說要學做飯，做著做著人就進醫院了。”

“做飯都能進醫院，被自己毒進去的？”

“笑死，據說是被刀給砸進去的。”

男人的友就是這麼樸實無華，沒人關心鶴云珩的病。

傅瑾年問：“他搬去那破小區干嘛？地底下發現了寶藏，他要搞開發？”

“搞什麼開發，追人！”

“看吧，我早說了，他肯定會后悔的，現在搞這樣，還不是他自己活該。”

“不過黛星漾也是真的絕，現在過得如魚得水，咱老鶴這邊是一汪死水，慘哦。”

陸京宴道：“確實慘的。”

“還好我家檀檀不會這樣對我。”

陳泊君比較關心那枚寶石，“那你們說，這事怎麼辦，總得讓老鶴知道吧？”

“別吧，他都這樣了，再打擊的話，不得直接死醫院里？”

“死不了的，禍害千年。”

陸京宴手一拍：“等著，我現在就去打擊打擊他，讓他好好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