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燭火昏暗。

靖安帝躺在床上昏睡，不知夢見了什麼，眉心皺了起來，不斷地囈語。

“不要——”

靖安帝陡然驚醒，盯著繡龍云紋帳子，有一些恍惚，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他想起夢里的畫面，譽王不愿意束手就擒，毅然決然自刎的景，仍舊有些心有余悸。

“曹春祥，給朕倒一杯水。”

靖安帝掀開被子坐起來，準備喝一口水驚。

無人回應。

以往曹春祥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邊，只要他有一些個靜，曹春祥便會湊了過來，細致周到地伺候他。

哪怕曹春祥有些不爽利，也會候在他的邊。

每當這個時候，他會讓曹春祥回去歇著，讓下邊的宮人伺候。

這時，曹春祥便會笑得一臉和氣：“奴婢跟在您邊幾十個年頭了，最是了解您的喜好，就怕下頭的宮人手笨腳的，伺候得不周全。”

“皇上，您每日勤民聽政，日理萬機，一大堆事兒排著隊等著您置。這些繁冗的政事，已經夠讓您頭疼了。其他的一應事務，得讓您舒心一些。”

從那以后，他在床上睡覺，曹春祥便坐在腳踏板上打盹。

他在理政事時，曹春祥就站在一旁為他研墨，斟茶。

曹春祥仿佛是他的一道影子，他走到哪兒，曹春祥便跟到哪兒。

從來未曾出現過眼下得不到回應的況。

靖安帝又喚了一聲：“曹春祥。”

一子濃重的不安席卷而來，靖安帝下了床榻，急切地四搜找曹春祥的影，不知不覺間轉到了外殿。

“皇上，您醒了。”一個小侍瞧見靖安帝的影，連忙端著一杯溫水走上前，嗓子里發出來的聲音帶著慟哭之后的沙啞：“奴婢服侍您喝水。”

靖安帝盯著侍手里的水杯，手去接：“曹春祥呢？”

小侍一怔，眼眶瞬間泛紅：“曹公公昨日夜里沒了。”

靖安帝的手猛地一抖，“啪嚓”一聲，杯子摔落在地上：“你說什麼？”

小侍“撲通”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說道：“皇上，昨日夜里譽王舉兵造反，曹公公……曹公公被叛軍殺了。”

這一句話，如同一記悶錘重重地敲在靖安帝的腦袋上。原本混沌的腦袋頃刻間變得清明，那些模糊的，刻意不去回顧的畫面，一幀一幀無比清晰地在他腦海里浮現。

靖安帝呢喃：“不是夢……這一切不是夢啊……”

這時，他肩上的傷口也開始作痛，仿佛在提醒著他，昨日夜里發生的一切，全都是真切發生的事兒。

曹春祥死了，老三死了，老大也死了。

靖安帝茫茫然地站在原地，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扭曲、虛幻、空。

他像是一抹游魂，在宮墻四游，時而想去延祥宮看看，時而又似想去三皇子的宮殿瞧瞧，最后兜兜轉轉地來到了金鑾大殿。

高闊的大門，一條紅地毯筆直地鋪展著，一直通向高高的玉石階。玉石階之上，是那令天下之人趨之若鶩的寶座。

為了這寶座，父子相殺，手足相殘。

靖安帝在明麗的日中，一步步走向玉石階。每走一步，他的眼前便閃過一個人影：儀貞、元榮皇后、凌貴妃、賢妃、瑞王、三皇子、譽王。

直至他一階一階地踏上去，站在了那象征著權力的寶座面前，眼前的虛影全都消散了，只剩下他一個孤零零地坐在龍椅上，睥睨著天下眾生。

原來籠罩在他上的日，也斜斜落在他的腳邊。無論影如何移轉，始終無法再映照在他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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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同館，廣寧公主穿著一中，端坐在鏡臺前，手指沾染著一點口脂，細細地涂抹在瓣上，鮮艷喜慶。

放下手里的口脂，拿著帕子細致地拭指腹，余不經意地瞥見銅鏡里的一角，失神地看著銅鏡里所照映出的那件嫁。

這時，云疏腳步匆匆地進來，一眼便瞧見廣寧公主坐在鏡臺前，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走到廣寧公主的邊。錯眼間，瞥見鏡子里廣寧公主的模樣，驟然嚇了一大跳。

只見廣寧公主臉上敷著厚重的脂，在白茫茫的日里愈發白得瘆人，而的瓣很紅，一般的紅。這兩種極致鮮明的在的臉上形了強烈的對比，顯得尤為怪異。

云疏心口狂跳，盯著鏡子里的廣寧公主，發覺廣寧公主盯著某一角落。順著廣寧公主視線去，卻見廣寧公主盯著桁上的那件繡鴛鴦紋樣的嫁。

不期然的，廣寧公主的眼淚墜落下來，一滴一滴地落下，最后連一線，將描畫在眼睛上的青黛沖刷下來，整張臉，黑的黑，白的白，泥濘地調和在了一起，如同廣寧公主黑白不清的人生。

云疏心里驀然一酸，在北齊皇宮里的日子，對廣寧公主而言黑暗如淵，隨時會將給侵吞了。如今和親大周，好不容易可以得見明，誰知譽王宮再次將的人生打回原形。

心里十分清楚，廣寧公主心里唯一的執念，便是能夠好好活下去。

為了活下去，廣寧公主不惜將譽王當作自己慕之人，借著這個名頭名正言順地討好譽王，只為了在譽王這兒謀得生存的機會。

直到他們與廣寧公主和譽王走散了之后，譽王和廣寧公主之間約有了一些不同之。

而這一不同，在昨兒個傍晚，廣寧公主聽到譽王給凌貴妃送藥的消息時，全然顯了出來。

廣寧公主聽說譽王給凌貴妃送藥，皇上不愿意見譽王府的人。便喚上送嫁的使臣，急切地趕去皇宮。

可惜，廣寧公主還是慢了一步。

譽王剛剛殺進宮。

廣寧公主向來膽兒小，與無關的事兒，從來就不愿意多管閑事，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攪泥潭里，給自己帶來致命的危險。

昨日那樣的場面，云疏想著廣寧公主定會避之不及的。

誰知，廣寧公主竟是去了國公府，央求著國公爺帶宮。

宮墻，四充斥著濃重刺人的腥氣，尸橫遍野，流河。

若是在平常的時刻，這般可怖的場景，早就嚇得廣寧公主不敢睜眼。可廣寧公主竟然從尸堆里走過去，踏著滿地鮮，趕到譽王的邊。

廣寧公主的種種行為，讓云疏以為廣寧公主真的上了譽王時，卻見廣寧公主從宮里出來，便與往日里一樣洗漱，隨后平靜地躺在床上。

云疏不太放心，躺在床踏板上，想要寬廣寧公主。

廣寧公主仿佛應到的心思，輕聲低喃：“譽王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該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