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想要稱帝的野心，讓你走到如今這一步。”靖安帝滿臉怒火地看向譽王，仿佛是才看清這個兒子，冷聲說道：“也是你不辯人心是非，假公濟私，替作惡多端的凌家洗刷罪名，才讓你走到如今這一步。”

譽王聽明白靖安帝的意思，因為他利用職權庇護了凌家，沒有讓凌家為他們犯下的罪行，得到應有的懲罰，所以讓凌家有機會謀害他的母妃。

在靖安帝的眼里，這一切，不過是他們母子倆的因果報應。

“母妃十幾歲宮，陪你一路走來，已經有二十多年。這一份面，不值得你親自來一趟延祥宮？即使你不親自來，為什麼不派邊的曹公公來一趟？”

譽王憎惡道：“你心里很清楚，這宮闈里的人，最會趨炎附勢，拜高踩低。但凡你親自來一趟，或者派曹公公來一趟，母妃也不會慘死。”

“你恨朕，恨朕沒有顧念與你母妃之間的誼，也沒有顧念與你的父子分，沒有準許你進宮送藥，讓你母妃毒發亡。但這，并不是你弒父篡位的理由。”靖安帝虛點著譽王口的位置：“你捫心自問，朕為什麼不信任你們母子，又是為什麼提防你們母子？”

不等譽王開口，靖安帝繼續說道：“是因為你為了給凌家擺平司，讓無數冤魂死在你的刀下。也是因為你不辯忠善惡，百姓供奉，卻未曾為百姓分憂。為了滿足一己私，竟讓青州百姓殍遍野，困苦不堪。”

“單單是你的這些罪行，就足以讓你死千次萬次。”

“是朕顧念父子分，方才一次次對你手下留。”

“而你，是如何對朕？”靖安帝怒聲道：“你讓這些捍衛國土，浴沙場的將士，為你爭奪皇位而自相殘殺。將對準敵人的矛頭，對準了朕。”

“你對我手下留，究竟是顧念我們之間的父子分，還是顧忌我與廣寧公主聯姻？”譽王聽著靖安帝指責他不知好歹的話，冷笑一聲：“你之所以沒有取消我與廣寧公主的聯姻，甚至還讓我去北齊親自迎親。”

“那是因為你很了解我，知道我為了儲君之位，會在北齊助趙頤一臂之力，讓他順利帶著儀貞公主的骸回到大周。”

“你一邊利用我替趙頤籌謀，一邊謀算著卸了我的職權給三皇子鋪路。”

“如今，這一切到了你的里，竟然變了我的不知足，不懂得念皇恩。”譽王眼里充斥著刻骨的仇恨：“你滿仁義道德，做的卻是卸磨殺驢的事。”

“逆子，朕若是不奪走你的權力，只會助長你的野心，讓你愈發癡心妄想。”靖安帝厲聲道：“就憑你的所作所為，朕如何能將大周的黎民百姓到你的手里？”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三皇子：“放了你的三弟，此事到此為止，你不要一錯再錯。”

“我收手了，你會怎麼做？我一錯再錯，你又會怎麼做？”譽王薄微微一勾，極盡諷刺：“就算是我收手了，你也不過是饒我不死，終囚在廷。我執迷不悟，一錯再錯，不過是一死。”

他們父子倆心知肚明，事發展到如今這般地步，已經難以收場。

尤其是譽王，境很嚴峻。

他的兵力與靖安帝的相比，簡直不堪一擊。

那一場刺殺，幾乎傾盡他所有的兵力。

可惜，沒能殺了靖安帝。

如今，他想要扭轉局勢，除非是給他一支援軍。

雖然他可以挾持三皇子離開皇宮，但是逃出宮了，又能如何呢？

他也無法躲開重重關卡逃出大周。

所以，他沒想逃。

“我母妃的死，也有他的一份功勞。”譽王用手里的劍挑起三皇子的下，對靖安帝說道：“你想要救他，那就親自過來帶走他。”

說著，譽王手里的長劍往前一送，利刃割破三皇子的脖子：“否則，你害死我母妃，我殺了你最的兒子。這一筆買賣，倒也勉強劃算。”

三皇子嚇得魂飛魄散，驚恐地喊道：“父……父皇救……救我……”

靖安帝握拳頭，目銳利地看向站在殿門前的譽王，百來個叛軍以譽王為中心，團團將譽王圍在保護圈中。而三皇子，也在圈子里面。

譽王向來手段狠，絕對不會放過三皇子。

若想把三皇子救出來，恐怕要先除掉叛軍。

否則，一旦衛軍有所行，譽王勢必會對三皇子下毒手。

除非，他們一擊必中。

靖安帝一邊朝譽王走去，一邊給包圍延祥宮的弓箭手遞眼。

譽王看著靖安帝為了三皇子朝他走過來，心臟被刺了一下，很細微的一下。這一種，讓譽王覺得很陌生，分不清是難，還是不安。

一步、兩步、三步——

靖安帝邁著腳步，距離譽王越來越近了。

譽王眉眼冷戾，拎著三皇子的領子，將人拎到他的面前，長劍橫在三皇子的脖子上。

“咔嚓——”

靖安帝一腳踩到干枯脆的樹葉。

這突然的一聲脆響，扯著譽王繃一線的神經，不待他有什麼反應，只聽見“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弦而出，裹挾著凜冽的殺氣破空而來。

譽王心臟劇烈地跳，下意識地揮劍將利箭斬下。

下一刻，他的瞳孔驟然一，只見漫天的利箭仿若狂風暴雨，帶著摧毀一切的凌厲氣勢，鋪天蓋地地朝他們疾而來。

叛軍拼死擋在譽王的面前，一個又一個地被利箭篩子，接二連三地倒下。

頃刻間，延祥宮積尸如山，流河。

譽王邊，只剩下幾個重傷的叛軍。

他們強撐著一口氣，堅定地護在譽王的面前，誓死戰到最后一刻。

而靖安帝那一邊，一排排弓箭手搭著利箭，森冷鋒利的箭簇瞄準了譽王的眉心。只要他手里的長劍傷到三皇子，便會讓他萬箭穿心。

澎湃的殺氣，一即發。

譽王心臟猛烈地跳，渾繃，冷厲地盯著前方。

只見前方一片目驚心的，滿地堆疊的尸和流淌的，讓他看不清來時的路。

這似乎在預示著，他早已無路可走了。

譽王心里很清楚，大勢已去了。

這一次行，本來就是孤注一擲。

靖安帝面容冷肅：“逆子，你還要負隅頑抗？”

“呵……負隅頑抗。”譽王譏諷道：“按照祖宗家法，立嫡子，按年齡高低排序來定繼承人，不按個人德行。立庶子，按份地位的高低來定繼承人，不按年齡。你膝下沒有嫡子，無論是憑著尊貴的份，還是憑著年齡，這儲君之位都非我莫屬。”

“可你的眼里只有嫡出是正統，對待庶出一視同仁。不但沒有按照皇子生母的份地位，以及外家的份地位，也沒有按照年齡排序來冊立儲君，了祖宗家法。以至于我與瑞王各顯神通，禍害到了百姓。”

“瑞王與我爭也就罷了。”譽王提溜著三皇子：“他算個什麼東西？”

三皇子剛剛才死里逃生，到了極大的驚嚇，慘白著一張臉，整個人抖了糠篩。

“你要斂財，便去強搶百姓。你要皇權，便舉兵造反，強搶朕的皇權。”靖安帝冷聲說道：“即便朕按照祖宗家法冊立你為太子，以你的秉不正，也坐不穩這個位置。”

當年，他從北齊回到大周，境也很艱難。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為了達到目的，去傷害無辜的人。

“你們母子的份地位，是朕給的。”靖安帝肅聲道：“朕能給你們母子，也能抬舉董氏。”

譽王聽了這話，不由得放聲大笑：“哈哈哈哈，這是你的天下，你想給誰，就給誰。我和瑞王，不過是你用來穩固自己皇權的棋子罷了。”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和先帝，又有什麼分別。”

靖安帝然大怒：“來人，譽王弒父篡位，罪大惡極，給朕拿下！”隨后，他警告道：“你若想讓你的母妃土為安，便放了你三弟。”

譽王像是被拿住了肋，繃著臉，額頭上的青筋暴起。

不知過了多久，譽王挾持著三皇子，一步一步地朝著靖安帝走來。

終究，他還是為了母妃做出了妥協。

三皇子懸在嗓子眼的心，終于落了地。

靖安帝朝弓箭手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們收了弓箭。

譽王既然能夠為了凌貴妃擅闖宮門，自然也會為了讓凌貴妃按照貴妃規制安葬，而放了三皇子。

這時，譽王停下腳步，距離靖安帝只有一丈遠。

三皇子充滿絕的眼睛里，迸發出生的希，只等著譽王把他放開。

這一次譽王謀反，就算譽王沒有被箭殺，也會被靖安帝賜死。

從此以后，靖安帝只有他一個皇子，再也沒有人跟他爭。

譽王似乎到三皇子即將要重獲新生的興，薄抿了一線，一把將三皇子推向靖安帝。

三皇子重獲了自由，大喜過：“父皇……”

突然間，靖安帝臉驟然一變，嘶聲道：“住手——”

然而，“噗呲”一聲，譽王手里的長劍已經刺穿了三皇子的口。

靖安帝的手懸在半空，眼睜睜地看著三皇子的指尖，劃過他的手指，無力地垂落下去。

譽王猛地拔出長劍，鮮噴濺在他的臉上，愈發襯得他那冷冽的眼眉著一子狠戾之氣。

三皇子“咚”的一聲，直地倒在地上。

靖安帝的腦袋像是被重重地敲了一悶，神恍惚地看著倒在地上的三皇子，有些無法接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譽王……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殺了老三！

靖安帝對譽王痛恨到了極點，怒不可遏：“來人，給朕捉拿這個逆臣賊子，關押死牢。”

衛軍一擁而上。

“王敗寇。”譽王手持著滴的長劍，一人屹立在千軍萬馬之前，赤袍在晚風中獵獵作響：“堂堂皇室子弟，豈能做階下囚。”

這一句話，擲地有聲，響徹整個延祥宮。

譽王猛地揮劍，劍刃劃過脖子。

“不要——”

這時，一道充滿驚慌的聲音驟然響起。

譽王轉頭去，只見一抹纖細的影慌張地闖了進來，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來。

穿著一襲似有月華流的子，宛若一團明亮的，撞他的眼簾。

一如當年，他在山命懸一線時，母妃披著一件雪貂斗篷，出現在那漆黑幽冷的山時的模樣。

“殿下……”廣寧公主急匆匆地趕到譽王面前，看著他的脖頸涌出的鮮，與他赤的親王常服融為一，聲音抖地說道：“是我，是我來遲了……”

庭院里影明暗錯，界限分明。

譽王獨自站在暗，而靖安帝與一眾將士站在明亮，仿佛將他們分割兩個世界。

奇怪的是，明明譽王是站在影里，可廣寧公主還是能夠將他看得清晰分明。

只見譽王頭上的發冠戴得端端正正，脊梁筆直立，上嚴合的親王常服紋不，像是特意整理過。

哪怕是赴死，他也要保留著最后一份面。

譽王聽著廣寧公主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跟前說著“來遲了”這句話。

這一句“來遲了”，與他記憶深那句話重疊在一起：“璟兒，是母妃，來遲了”。

當年，母妃后悔自己來遲了，滿是悔恨與自責：“璟兒，母妃不會再讓你遇到任何危險。哪怕出了意外，母妃也會及時趕到，保護好你。”

母妃兌現了承諾，從那以后，再未讓他遇到過危險。

只不過，這一次，母妃薨逝了。

他再次遇到了劫難。

原以為，除了母妃之外，再也不會有人專程為他而來。

哪怕是來遲了。

誰知，他未過門的妻子來了。

說著與母妃一樣的話。

這一輩子，他只經歷了兩次劫難。

一次在十歲。

一次在二十歲。

就在這時，譽王手里的長劍在地上，支撐著他搖搖倒的。

“殿下……”廣寧扶住譽王，想給他捂住脖子上的傷口，又害怕將他的傷勢弄得更嚴重。若是不給他捂著，又怕他的鮮流干流盡。廣寧公主只得惶然無措地說著“對不起”，淚水跟著奪眶而出：“對不起，我要是早一點聽到消息，幫你給貴妃娘娘送藥，你也就不會出事。”

譽王支撐不住地跪在地上，張似要說什麼，卻噴出一口鮮，潑灑在廣寧公主的面上。

他的腦袋，慢慢地，慢慢地，垂了下來。

閉上眼睛之前，他心里想著：沒關系，我的命運就是如此。

廣寧公主似乎應到了什麼，一顆心沉沉墜谷底，呆怔地看著譽王，看著他脊背筆地跪在庭院里，額頭抵在手背上，那雙手疊著搭在劍柄上，似乎在不向命運屈服。

一如他旁花圃里的一叢清寒傲雪的綠云。

廣寧公主就這麼站在那兒，晚風吹拂著的擺飛揚。

擺上的那一抹鮮，濃艷得似明日即將要穿的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