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道晚安的時候，傅硯初住，“在爸媽回國之前，你準備什麼時候帶我去拜訪一下岳父岳母？”

沈聽月思緒慢了半拍。

父母離世至今已經過去九年，城郊的山嶺公墓不算遠，卻是一直難以釋懷的傷心地。

早些年連去都不敢去，當年飛機失事墜毀在山谷，航空公司讓人收了骸，把匹配上DNA的破碎尸骨送回來時，沈聽月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

沒消息時尚且還能欺騙自己，捧過那個木盒才明白什麼做兩隔。

剛好過幾天就是沈母的生日，沈聽月本想獨自一人去，傅硯初歪打正著提出的時機卻剛好對上。

下翻涌的緒，不確定地開口，“你真的要去嗎？”

不是沒有顧忌，許多人對祭拜的事諱莫如深，不是特定日子不輕易上門。

“丑媳婦還要見公婆，”傅硯初了眉心，彎問，“我長的應該不算見不得人？”

沈聽月笑了笑，“當然不會。”

和其他優勢相比，外貌是他最不值一提的長。

“結婚是人生大事，應該告訴爸爸媽媽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傅硯初的聲音比白天多了幾分低啞，沈聽月不放輕了呼吸。

他微笑著道：“不過在此之前，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沈聽月不解。

傅硯初看出了的張，不忍心胡思想自己是不是要反悔，直接道：“第一次以新份上門，不知道爸爸和媽媽喜歡什麼花。”

沈聽月眼眶驟然一酸。

“風鈴花。”

傅硯初仔細確認，“呢？”

打心底佩服他的細致用心，也意識到他是真的想和自己一起去。

沒有遲疑，很快說道：“媽媽喜歡紫，可以買淺紫的風鈴。”

傅硯初點了點頭，“好，我來準備。”

三天后，車從天璽灣出發。

副駕駛上放著一大束花和一個外形致的生日蛋糕，蠟燭和餐一應俱全，還有淺紫的格紋野餐布。

傅硯初說媽媽生前優雅從容，過生日不能隨意。

沈聽月聽完心生慚愧，這麼多年，每次去掃墓的時候除了拭墓碑，站在墓前多說兩句都忍不住掉淚，從來沒想到這個層面。

一路走過，沿途風景悉又陌生，這是第一次心沒那麼沉重的去見他們。

到了以后，傅硯初讓司機停在停車區，從后備箱拿出折疊手推車，把要帶的東西放好，和一起進墓園。

沈謙和許今禾的墓碑在半山，沿著修葺好的小坡上去，山坡樹木青翠直立，約還能在一片綠意中看見零星的杜鵑。

“這里的環境其實還不錯。”沈聽月試著舒緩自己的緒，“爸爸媽媽應該是喜歡的。”

推車的子卷過細微砂礫，發出聲響，走到叉口時，傅硯初準確無誤地找到即將前往的方向。

沈聽月微怔，“你怎麼知道走這邊？”

“有路標。”傅硯初隨手指著剛才路過的一塊引路牌，“剛剛在車上你有提過。”

有嗎？

恍惚地回憶，好像沒有什麼確切的只言片語。

沈聽月跟在他后，踏著平坦的青石板路，認真道，“傅硯初，你真的是一個做事很周全的人。”

前面的人輕巧地拉著手推車，懶洋洋地回頭，“那也要看是對誰。”

沈聽月不確定地手指了指自己，“……我嗎？”

對他而言，已經到了能比較重視的程度？

忽然，他的腳步停在原地，頎長的影罩在頭頂，掩下傾覆而來的。

沈聽月下意識仰頭，眼底劃過茫然。

“在這個世界上，你和我之間是除了父母以外最親的關系。”

傅硯初簡單的點明扼要，薄浮起笑意，“把你的每一件事都當自己的事去做是再正常不過的舉。”

沈聽月站在原地，心跳猛然加快。

微風拂來，天朗氣清。

不自覺變小心翼翼的口氣，“可我們的婚姻……”

沈聽月沒說完，傅硯初垂著眼，心有靈犀地看過來，輕輕挑眉，“都到爸爸媽媽的地盤了，說點長輩能聽的。”

沈聽月后知后覺點點頭。

原來在父母面前，傅硯初也能把演員神敬業到底。

這就說得過去了。

也不想他們去世后還為自己擔心。

傅硯初不經意間朝出手，“走嗎？”

直到掌心被人握住，沈聽月才有種恍惚中的不真切。

兩人并肩牽手走到那座合墓的石碑前，看著前方兩位笑容溫和的黑白照片，憾中的另一種圓滿似乎早已拉開序幕。

沈聽月把一大束盛開的風鈴花放在石碑前，輕聲道：“爸，媽，我來看你們了。”

傅硯初作自然地拿過巾拭，將落葉撿完，才鋪上剛才準備好的野餐布，把推車里的東西一件一件拿了出來。

“爸，媽，好久不見，我是傅硯初。”

他語氣如常，笑了笑，“不過這次不一樣了，我和月月剛結婚沒多久，新婿上門，特地過來讓你們看看。”

沈聽月站在他邊，心底的濃霧漸漸散去。

傅硯初已經把蠟燭點好，問，“唱生日歌嗎？”

“不好吧？”沈聽月朝四周看了看，這到底是在墓園。

傅硯初一本正經：“爸媽人緣好，沒人會忍心責怪今天的壽星公。”

沈聽月忍不住揚起角，忽然就不想顧忌太多，在展開的野餐布另一頭坐下，拍了拍邊的位置，“一起坐，我起個頭。”

兩人聲音很齊，像是專門請了唱詩班在做禱告。

一曲畢，傅硯初切了兩塊蛋糕放在碑前，又遞了一塊給。

沈聽月第一次在墓園給人過生日，不知道別人祭奠的時候都是怎麼做的，是不是大部分都和曾經的一樣憾惋惜。

甚至不止一次埋怨過命運的不公，可人生從來沒有皆是坦途的劇本，失去的無可追回，要珍惜的應該是眼下實實在在的每一秒。

死亡的確悲傷，但沉溺過往痛楚，就永遠沒有新的力朝前走去。

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沒事就過來看看，說說自己的近況，他們會變周圍的風，頭頂的云，甚至落在服上細小的微塵，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并沒有永遠消失。

這麼簡單的道理，直至過了許多年，才在傅硯初上找到靈和答案。

“謝謝。”

單獨兩個字過于蒼白，沈聽月特意從蛋糕上選了最大的一顆草莓放進他盤子，“這顆是替爸爸媽媽獎勵給你的。”

傅硯初收下，順口調侃，“那爸爸媽媽應該很喜歡我。”

點點頭，“肯定的。”

他這麼好的人，誰會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