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無常。
對于這四個字,蘇云眠一直都覺得,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足夠明白,也有充足的覺悟。
的人生,本也就充斥著無常、變數。
很得過什麼圓滿。
但沒關系,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有姑相伴,兩三好友,干著喜歡的工作......足夠了,夠多了,到今天為止甚至遠超的期待。
不是個貪心的人。
唯一貪心的一次......是想要傷害姑的人付出代價,也功了。
功了啊。
飛機拖著濃白尾煙自藍天劃過,車輛飛速奔馳在公路,蘇云眠奔跑在醫院長長的走廊,推開迎上來的孟梁景,沖進了病房。
白窗簾掀。
純白的病房,病床上隆起一個人形廓,醫生剛把白布輕輕蓋上。
滿眼蒼白,白的晃眼。
蘇云眠一步步走近,每一步好似深陷泥沼一般,步步沉重,那幾米的距離,竟似比現有的人生還要長,似是走過滄海桑田一般久遠。
耳邊是永恒的無聲。
靜的窒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永恒的寧靜中,站在了床邊,床上只有隆起的白布,看不到人臉。
遲遲沒有手。
只這麼靜靜站著,木樁一樣,一不。
時間都好似靜止。
要是時間真的能夠控就好了,慢一點,再慢一點,慢慢撥回去,停到要離開英國、離開姑邊那一天。
就好了。
愿意活在那個瞬間。
“我回來了。”
似是疑自己為什麼沒有得到回應,蘇云眠又重復了一遍,呆呆的,“姑,我回來了。”
窗簾無聲飛舞。
細白手指輕輕搭在床上蒙著的白布,輕輕掀起一角,又停住......長久的靜止。
很久很久。
白布漸漸掀開,這次拉開更多,出花白干枯的發,再次停下。
蘇云眠手指僵著。
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懼害怕,讓全發僵,陷了僵直狀態,完全沒辦法一下,手中的白布好似千斤重一般。
遲遲無法再進一步。
“不行,我進去。”病房外,關茗耐不住子,紅腫著眼,想要進去把人拉出來,卻被一旁的孟梁景攔住。
“別管。”男人攔著,定定注視著病房中僵立的人,“必須面對。”
關茗瞪他,“你沒看到狀態不對,萬一出事怎麼辦!”
“不會有事。”
孟梁景篤定著,又輕聲說:“我會陪著。”
......
病房里。
白布終于掀開,蘇云眠腦子卻一片空白,大腦猶如被擊打一般,轟然一聲巨響,靈魂里好像有什麼塌掉了。
無知無覺。
甚至有種離奇的麻木。
也沒有崩潰。
只是從那天之后,大腦就飄飄忽忽的,傳進耳中的話都好似有了延遲,很難理解,等到反應過來,也不知道剛剛說過什麼,做過什麼。
整個人飄飄忽忽的。
連那天怎麼離開醫院的,見過什麼人,都沒印象了。
只記得,
有人和說,姑走了,要辦葬禮。
走了什麼意思?
哦,要辦葬禮,那就辦吧。
這是大事。
每個人一生最大的大事。
不能馬虎。
但,辦誰的?
恍恍惚惚,站在莊園人群中,在面前,是薔薇花環繞下是一個明冰棺,里面能瞧見躺著一個人。
賓客來往,節哀。
禮貌點頭。
大腦卻遲緩的,不明白為什麼要點頭,只知道要保持禮儀。
約間,聽到刺耳的哭聲。
轉頭,就看見關茗跪趴在冰棺前,聲嘶力竭的嚎哭,有人在不斷拉拽,像是在勸說什麼,可哭聲毫沒有停歇,越來越大。
默默看著。
只覺得有種不真實的離,心臟卻墜墜的。
走過去。
蹲下,雙手捧起關茗哭得凄慘紅腫的雙眼,淚水不斷落潤掌心,拭著,輕聲說:“哭什麼啊。”
關茗愣愣看著,猛然抱住,一聲又一聲,“眠眠啊,眠眠......”喊著喊著又哭了。
蘇云眠茫然。
最后,賓客三三兩兩的散了。
冰棺前,只留下蘇云眠孤零零一人,跪在那里,從天黑到天亮,再到天黑。
跪著跪著,燭火下,突有人影晃,愣愣轉頭,就看到一個看不清臉的男人跪在邊,在對說話,“很晚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愣愣搖頭。
隨即,又反應過來,去推那個男人,“你走開,不想見你。”
不知道為什麼會說這句話,大腦也沒消化出面前這男人是誰,只是懵懵的想要推他離開......姑不喜歡他,見到他會不開心的。
愣住。
推的手也僵住。
恍恍惚惚間,就聽到旁的男人說:“不會,我在這里跪著,跪的越久姑就越開心。喜歡看到我跪著,跪到斷了,更開心。”
是嗎?
蘇云眠沒再去推。
這樣恍恍惚惚的狀態,持續到一個雨天終于結束,彼時正站在一塊嶄新的墓碑前,墓碑上灰的照片上,老人慈祥淺笑,在著。
“姑。”
輕輕喊著,把一束薔薇放在墓碑前。
又站了一會。
蘇云眠推開始終撐在頭頂的黑傘,出頭頂一片天,平靜轉,細雨淋,很快打了頭發、面部、衫。
在后,
孟梁景朝墓碑深深一鞠躬,忙握著黑傘追上,想要撐在蘇云眠頭頂,卻再次被推開。
兩人一言不發。
就這樣一推一遮持續到走出墓園,眼看蘇云眠走過停在路邊的車,一直走在雨中,孟梁景皺了皺眉,微俯對著半開的車窗說了幾句話,讓郎年開車在后面跟著。
他則跟了上去。
大雨里,男人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人倒下為止。
......
回到薔薇莊園,蘇云眠就發了高燒。
難得的生病。
小時候日子艱難,除了暑假在和姑家,都很難吃飽,但人的求生本能是巨大的,從小就想盡辦法填飽肚子,什麼都敢干敢嘗試,各種蹦跶折騰,反倒還不錯。
很生病。
發燒冒幾乎杜絕。
但后來長大自己能掙錢后,有想過,小時候應該是不敢生病,要花錢還會被家里人罵,沒人關心,一旦生病說不定就死掉了,太害怕了,強烈的求生反而催生了一個好......能讓有氣力抗下很多事,很給力。
只是......
上次車禍本就壞了底子,傷也沒好,又這麼一番折騰打擊,自是高燒不止,來勢洶洶像是要把以前生的病全都補上。
生病。
大概是本就緒不好,卻是難得的折騰人。
“苦,不喝。”
臥室床上,蘇云眠被困在男人懷里,整個人燒的迷糊,面頰脖子外的皮都是通紅一片。
用力推著男人遞來的藥碗,但因高燒而力道疲,半點推不,反倒是推了兩下自己氣的不行,最后被按在懷里,苦的藥被男人以口渡之。
苦的眉頭皺。
被松開后,一時氣憤,揪著男人頭發用力拉扯著。
“乖,還有一點。”
孟梁景被揪拽著頭發,眉頭也不皺一下,喝了口溫熱的藥,又把撲騰的人按住了,一口口喂。
一碗藥喝下來。
兩人衫都是凌,孟梁景被扯的凌的白襯衫更是沾滿藥湯,蔓延開深的痕跡,他頭發還在被用力揪著。
應該是揪頭發累了。
蘇云眠松開手,只覺頭疼裂,心煩躁,迷迷糊糊了枕頭,朝男人砸過去,但因為高燒手臂疲,枕頭剛拿起就掉了下來。
不由愣住。
也不知怎的,盯著枕頭好一會,突然吧嗒吧嗒落下淚來,下,整張臉埋在枕頭里,喃喃自語,“對不起,我是個廢,我好廢,對不起......”
聲音隔著枕頭發悶。
孟梁景嘆氣......又開始了。
這幾天高燒,蘇云眠緒不好,又腦子混,各種折騰就算了,偶爾就會出現在這種況......上一秒還在生氣,下一秒就突然哭著道歉......
非常折騰人。
不過,孟梁景倒沒什麼,他只是有些驚訝新奇。
在他記憶中,蘇云眠真的很生病,有的幾次小冒之類,也都安安靜靜的,自己會喝藥找醫生,完全不需要人心擔心,堅強理智,永遠不會倒下一樣。哪怕倒下,也毫不懷疑有再次站起來的力量。
好像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會被摧毀一樣,堅強如往,笑容依舊。
可現在倒下了。
再一次。
這樣脆弱,又與車禍無聲無息躺在那里不同,張牙舞爪的鮮活,又比紙還要脆弱,此時的,可能輕飄飄的一句話,都能把碎。
孟梁景心臟。
他用力按在腔的位置,下那窒息翻涌的難,俯下,抱住趴在枕頭上哭泣怒罵的人,輕聲一句一句耐心哄著。
直到把人哄睡著。
......
這次高燒來的洶涌,退的綿長,但沒幾天,降了溫,蘇云眠就清醒了。
清醒后就翻臉不認人了。
果斷把賴在莊園的孟梁景,連人帶東西都扔了出去。
重重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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