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違背朕的皇命，不除去晉國公主？”魏宣帝尖銳發問，“你私藏近半年，莫不是當真生了異心？”

“臣尚記得自己是魏國臣，時刻也不敢忘。”陸乩野抬首，和魏宣帝對視，“臣私藏晉國公主，只因貌。”

晉國公主芳名遠播，姿容絕代。從晉國到魏國又是千里迢迢，軍中有這樣的一位人時常在側，陸乩野正是氣方剛的輕狂年歲，又怎可能不為其心。

思及此，魏宣帝打量陸乩野的目又變得有了幾分緩和，陸乩野若是一副什麼也不能將其撼的鐵石心腸，魏宣帝倒還要更加警惕他。因這樣的人往往深不可測，毫無弱點可尋。

但陸乩野為晉國公主所迷，那便是貪念風月耽于，有了七六的臣子，魏宣帝才更好掌控。

“即便是傾國傾城，你卻膽敢因蒙蔽圣聽，欺騙愚弄于朕。”魏宣帝拍案，“陸欺，朕便是判你五馬分尸之刑也是理所應當！”

“陛下所言極是。”陸乩野不為自己辯駁分毫，“罪臣因一己之私將陛下的囑托拋于腦后，罪臣便是死千次萬次也死不足惜。”

“請陛下賜臣死罪。”

他再次俯首，不再多言一句，靜待魏宣帝降罪。

如何置他，魏宣帝心中早就有過盤算，陸乩野在百姓中呼聲頗高，殺他會引得民怨，這是其一。

其二都城外軍營駐守著三十萬鐵騎，此刻他們雖未見有異樣，但為一晉國公主殺了他們的主將難免讓將士們心寒，再則不定還有人會借陸乩野的死起兵做文章，那便更得不償失。

其三，此子驍勇善戰，文武雙全，乃是當世奇才。魏宣帝有意一統天下，仗往后還要繼續打，此刻殺陸乩野便是自斷一臂，得不償失。

最后還有其四，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此子還為他打下了晉國的江山。

魏宣帝從龍椅上坐起，走到陸乩野前，“陸欺，朕不殺你，往后也莫

要再自稱是罪臣之子。”

陸乩野抬首向魏宣帝，魏宣帝彎腰將他扶起，“你并非是什麼罪臣之子，你是朕的兒子，是皇天貴胄。”

“當年你母親云英未嫁之時曾與朕有過一段緣，朕登基之后本將你母親納進后宮為妃，但天不遂朕愿，你母親下嫁給了蕭閏。可惜那蕭閏不是個可托付終生之人，才害得你們母子也了拖累。”

“朕才是你的父親。”魏宣帝注視陸乩野，嘆息道：“即便你犯了天大的過錯，天底下又怎會有做父親的不寬恕兒子的道理。”

他字字句句都著為父的仁寬厚，好似真的將陸乩野當做了他無比憐惜的子。

可惜陸乩野不是三歲稚，更深知魏宣帝不過是在他上有利可圖，惺惺作態。

陸乩野不聲：“臣七歲時便是孑然一，以為往后都不會再有親人。”

魏宣帝拍著陸乩野的肩，“朕聽說你時被越國公帶回府養后，越國公本為你改名，你卻自己為自己改了一個‘欺’字，可是彼時心中對朕有怨，覺得了欺辱？”

他原名蕭圻，隨母陸，將蕭改為陸換個姓氏便好，但他卻偏要連同名也一道改了，可見執拗。

“陛下，臣名中的欺字并非欺辱的‘欺’，而是仗勢欺人的‘欺’。”陸乩野淡聲，“臣十四歲蟾宮折桂，后又棄文從武投沙場換來今日的拜一品，皆是因臣謹記時所欺凌。”

“若要臣再被他人所欺，臣必先仗勢欺之。”

他自小父母雙亡，雖然有外祖父可以倚仗，但那越國公自己便有一對嫡親的孫子孫，他一無父無母的外孫，家業被盡數抄去，又是罪臣之子，時必定過的極為坎坷。

魏宣帝想清楚這一茬，心道難怪陸乩野與越國公府不親近，不但寫過斷書，前段時日還進言讓魏宣帝繳了他舅父陸蒙的兵權，原是為這個原因。

不過陸乩野不與越國公府親近，正合魏宣帝的心意。

魏宣帝語氣和緩不，“朕要將你的份昭告天下，往后你就是皇子，普天之下無論是朝臣還是百姓都只會敬你，無人再敢欺你。”

陸乩野垂首行禮，眸中劃過一嘲諷：“臣多謝陛下。”

一個時辰后皇榜頒布，滿都城，陸將軍乃陛下十六子的消息震朝野外，百姓們在皇榜前更是破了頭。

“陸將軍不姓陸姓赫連，將軍是皇子，便更不會做出有損魏國之事！”

“正是，正是！陛下圣明，不曾因那些狗們的彈劾便嚴懲將軍，陛下乃當世明君也。”

“將軍何等人，他與晉國公主一事背后必有，幸而陛下英明，不曾被蒙蔽……”

彈劾過陸乩野的朝臣此刻在家中更是急得團團轉，他們彈劾陸乩野雖是師出有名，但其中亦不乏有見陸乩野鋒芒畢，想趁機將他從驃騎大將軍位置上拉下來的別有用心之人。

可皇榜一出，陸乩野皇子的份被證實，那他們彈劾的便不是臣子，而是皇子！

君臣君臣，臣子之間尚可一爭，但為人臣又怎能爭得過君？

更何況魏宣帝選在眼下認回陸乩野的份，便足以說明在陸乩野和晉國公主一事上，魏宣帝選擇袒護陸乩野。

再加上太子未立，陸乩野因戰功在民間聲高過襄王，以魏宣帝對陸乩野偏寵的程度，誰能保證陸乩野坐不上太子之位？

他們竟還在金鑾殿上著魏宣帝降旨賜死他的親生兒子，彈劾過陸乩野的大臣里，今夜恐是再也睡不著覺了。

日落時分，母親被魏宣帝突然傳喚，殷樂漪便在雍華殿中等著母親歸來，一起用膳。

白日里陸乩野送來的一株芙蕖花了的心神，讓到眼下都還有些魂不守舍。

他若送來別的其他什，殷樂漪或許便不會這麼耿耿于懷，可偏偏陸乩野送來的是一枝開得不合時宜的芙蕖花。

陸乩野就是想告訴，他不會放過，哪怕是秋日里會凋零的芙蕖，落到他陸乩野的掌中，他也要讓它開出花來。

他就是如此的執拗偏執，一意孤行。

殷樂漪一想到此便覺渾發寒，恰逢殿中響起腳步聲，側的木槿提醒：“公主，娘娘回來了。”

殷樂漪起去迎，“母親。”

貴妃神略有幾分凝重，屏退四下，拉著殷樂漪的手走到殿中坐下，“樂漪，母親有一事要告知你。”

“何事？”

“那陸乩野大約是死不了了。”貴妃握兒的手，“他是陛下的兒子，是皇子。”

殷樂漪愣住，“……皇子？”

“正是。陛下要保他，還特意將我傳喚去書房讓我回來叮囑你。若往后再有人提你與陸乩野之事，便是那日裴洺將你尋回帶你來見我，恰好我正在陸乩野及冠禮上，所以才讓百誤會。”

多麼破百出的謊話，那日殷樂漪梨花帶雨的與陸乩野對峙的畫面百見證，可架不住魏國的君王要保他的親生兒子，便是這謊話再蹩腳，他們也不得不被皇權著子全圓這個謊。

但最讓殷樂漪憂心的卻不是陸乩野沒被賜死，他若是皇子按照禮法就必得住進皇宮。屆時和陸乩野同住皇宮，必有見面之時。陸乩野那樣睚眥必報的子，他沒在殷樂漪的算計下殞命，便會想方設法的報復殷樂漪。

“樂漪，母親知道此事委屈你了。”

貴妃見面發白，拍著的手背安道：“往后即便你和陸乩野再見，名義上也算得上一聲兄妹，皇宮院不比他的私宅，他絕不再敢像從前一般膽大妄為。更何況你現今還有母親在邊，母親會保護你的。”

從前殷樂漪是依附陸乩野的亡國公主，天生便在陸乩野面前矮了一截。但現在不需要依附陸乩野，在名義上他們更是“兄妹”，若陸乩野還敢罔顧禮法對肆意妄為，百的口伐筆誅便先將他誅滅了。

母親說的是對的，不應該為還未發生的前事擔憂。

殷樂漪靠到母親懷里，“母親不必憂心兒臣，兒臣無事。左右往后兒臣足不出殿，便是出殿也讓木槿先去打探一番，絕不和陸乩野面。”

貴妃嘆了一口氣：“樂漪，數日后陛下要為陸乩野在宮辦一場家宴，你需得出席為陸乩野圓這個謊。”

不必母親細說，殷樂漪也能猜到這必定是魏宣帝的意思。他要保他的兒子，殷樂漪這個將他兒子推進漩渦中心的人就必須出面，替他的兒子澄清。

這不是商量，這是魏國皇權在著們這對亡晉國的母。

所以無論殷樂漪愿不愿意，都要去家宴陪陸乩野唱完這出戲。

殷樂漪垂眸輕咬下，咽下心中憋屈，“兒臣明白。”

貴妃抱兒，心疼的順著纖弱的背，“兒啊，委屈你了……”

“只要能同母親在一，日日得見母親，兒臣便半分都不委屈。”殷樂漪沒把自己的憂慮在母親面前展半分，淺笑道：“不過是陪他們父子唱完這出戲罷了，兒臣一定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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