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幕僚聞言微頓，又道，“還真有。”

這三個字說得杜泠靜眼睛都睜大了。

但余幕僚看向夫人與侯爺，略略發干地笑了一聲。

“但這位青州的卻不是杜家大爺，而是……蔣家六爺。”

話音落地，書房一靜。

杜泠靜卻不可思議地以為自己聽錯了。

“六郎蔣楓川？”

余幕僚回應說是蔣家六爺沒錯。

“六爺得皇上欽點，是今歲春闈的一甲探花郎！”

陸侯默然皺了皺眉。

杜泠靜愕然不已，完全想不明白。

蔣楓川杏榜排在倒數第三位，怎麼會金榜高高地點了正數第三的探花郎？！

*

此刻京城的蔣氏門前，連帶著幾條大街小巷，都如洪水般滿了人。

蔣楓川沒有回新置辦的宅邸，待從宮中出來，直接騎馬去了外城的紅螺寺。

他去給蔣太妃娘娘叩了頭，蔣太妃落了淚，連樸嬤嬤都跟在旁紅了眼睛。

蔣太妃為先皇誕下裕王，蔣氏本是皇子外家，榮華與共，不想裕王早逝，蔣氏亦無能人出頭，就這麼沉寂了許多年，直到蔣竹修高中一省解元，蔣氏闔族原本將榮耀都寄托在他上，可惜他多病不濟，終是英年離去。

而蔣氏一族再也沒能想到，蔣竹修撿回來的那族中棄子，能高中進士，更高高地了皇上欽點的探花郎！

“皇上看上了你？”蔣太妃還有些難以相信。

蔣楓川說是，“皇上問了我的年齒，又看了我的文章，同我連點三下頭，不想還真就點了探花！”

如夢一樣。

蔣太妃抹了眼淚，“你當好生卻謝你爹娘，還有你三哥謙筠。”

蔣楓川連道這便給養父母寫信回去報喜，至于蔣竹修。

“我在京外三哥立了冠冢，今日便去三哥面前親自告訴他！”

“去吧，去吧。”

蔣太妃由樸嬤嬤攙扶著回到了佛前，蔣楓川寫過信，果是揚鞭打馬奔向了城外。

他袍跪在了剛修立不久的冠冢前。

哥生前，他與哥約定三年前的春闈他們一同進京趕考，哥走不，他便把他背到京城。

但三年后的今日，他自己來了，意想不到地摘星攬月，取了探花的高名。

千言萬語聚在心口，卻不知要從哪句與過世的人說起，又或者問他一句什麼。

是問他為何自戕提前結束生命，還是問他自己此番能取高名，是哥在天之靈下了凡，一直跟在他側一同了考場？

他什麼也沒說，埋頭跪拜在他的冠冢前。

他是哥哥撿來的棄子，此生就該代哥而活。

哥死后，兄終弟及的傳言是他主散布的，彼時，他只想代哥娶妻，將哥的心上人娶回家來。

但如今……

“滿京城都在榜下捉婿，但六郎確實沒有旁的想娶之人了。”

他輕聲，實言告訴哥哥。

“除了。”

會否這就是哥的意思，讓他連心中意都全然代替？

清風吹來過世之人的回應，但山河不言，林木不語。

蔣楓川只能緩慢叩頭在墳前，連三，恭敬離去。

他回到京城外城的廣寧門口，聽見有人在大報國慈仁寺前議論紛紛。

蔣楓川讓人上前打聽了一耳朵，去的人回話，說錦衛請走了來上香的衛國公世子夫人，似是與陸侯和夫人有關。

旁邊的人都在議論，說行刺侯爺的刺客，似乎就是這位楊夫人派來的。

蔣楓川挑眉。

是麼？

下毒之事多半與此人有關，但行刺的事，他可不這麼認為。

他想了想，沒有立刻回家，反而往黃華坊顧家的方向走了一趟。

……

黃華坊顧府，顧揚嗣沒能耐得住，換了一不起眼的裳，從小門溜到了街巷上的茶館，撿了個僻靜地坐了下來。

茶館里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魚龍混雜，他支著耳朵一聽，就聽見有人說起陸侯遇刺的事，接著便也聽到錦衛帶走了衛國公世子夫人楊大小姐。

“衛國公府確實不在永定軍中，但那楊夫人娘家榮昌伯府卻在，老父更是西北大將，傷了侯爺對有什麼好？”

“這誰知道？高門里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不過昨晚那了暗箭的此刻，有人確是在衛國公府附近見到，未必就冤枉了……”

眾人都這麼說，顧揚嗣聽得不住眨眼。

前幾日，他又給外甥尋了個有利可圖的親事，但人卻被扣在了杜家的宅子里，他死活接不出來人，好好的親事就黃了。

他喝了個酩酊大醉，想到陸侯打瘸了他的，那陸侯夫人扣著外甥不出來，讓他顧家花錢養著那瘋了的人。

他心下恨不能除了那兩夫妻。除不了陸侯，除了他夫人也是一樣！

誰料彼時正好有個江湖浪子也在那酒館里，兩人攀扯著喝了半夜，他忽的將這憋悶之事說出口，那江湖浪子竟道，“此事雖險，卻未必不。我極其善箭，但事后需要些盤纏上路。”

那浪子缺錢沒有，他想殺人又不，這下兩下一拍即合，酒還沒醒，他就讓人拿了錢。

事后酒醒過來，見失了財又沒了人，還以為被人騙了。

誰曾想昨晚，陸侯忽然被刺，恰是被冷箭所傷。

刺客來路不明，至今未有下落。

他先聽聞的時候，魂都嚇飛了，但這會聽見事竟被衛國公世子夫人扛了，止不住地想笑，又不敢笑，極力捂著，挪著他那條瘸，想要多聽幾句。

不想有人在他同桌上落了座，與他拼桌。

顧揚嗣怕被人瞧見，起初還遮掩著臉，再看旁邊落座的青年，恍惚著認了出來。

這不是青州蔣氏的六郎嗎？

他在杜家為杜致禮治喪的時候見過。

那會蔣六郎只是個養子，比不得蔣三郎半分，他沒當回事。

但今日，如果他沒弄錯的話，蔣六今日剛剛點了個探花！

顯然那蔣六郎沒認出他來，似是從外面趕回，只一味低頭吃茶。

再過兩日，殿試張榜，探花騎馬披紅上街，天下無人不識他，不過這會還沒人將他認出來，唯獨顧揚嗣自己。

今日是走了什麼大運，先有楊氏替他頂罪，后有探花郎坐到了他桌上。

顧揚嗣只覺自己這是苦盡甘來，時來運轉了。

他開口就了蔣楓川的名字，“探花郎哪里來的閑工夫，跑到這里吃茶來了？”

他問去，見青年俊的臉上雙眉訝然挑起，仔細看了他半晌才認出來。

“顧大老爺？”

見他還認識自己，顧揚嗣更是欣喜。

三年前的探花邵伯舉殞命獄中，沒指了，這一次的探花，說不定日后要騰飛而起，他何不趕攀上關系？

他笑得諂，蔣楓川見他這笑，就止不住在心里冷哼了一聲。

自前些日，顧揚嗣往澄清坊杜家門前鬧事，他就讓人盯了此人，前兩日顧揚嗣與一個江湖浪人飲酒一夜，還奉上數金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怎麼這麼巧，出了刺殺的事，最初不是朝著陸侯而去，反而是向著靜娘，到底會是誰人與有仇，想要殺。

而今日，據說顧揚嗣可是躲躲閃閃的很。

要殺靜娘的人，就是這位顧大老爺顧揚嗣吧？

他眸中有惻惻冷一閃而過，但面上再未表分毫。

顧揚嗣也沒留意，問他堂堂新科探花，怎麼到了這里來。

蔣楓川同他不住搖頭，“先前會試上榜，就有一眾人要給我說親，我一個都不認識，怎麼娶人家姑娘，這次皇上垂，點了個探花，門前人著人，我不敢回家了，生怕又有生人來榜下捉婿的戲碼，在城外躲了半日，剛回來下馬吃茶。”

他又請求顧揚嗣，“還顧大老爺莫要聲張，容六郎多吃口茶。”

顧揚嗣見他一副怕怕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道有人說親，旁人高興還來不及，“探花怎麼還害怕？”

但他忽的想起了什麼，“說起來，那些不認識的人說親，委實令人難為。不過你我也算是相識人，我給你說門親怎麼樣？保你滿意！”

這話一出，蔣楓川便轉頭看了過去。

“大老爺要給蔣某說哪門親？”

顧揚嗣笑起來，“我說的親事你保準滿意！”

他道，“就是我那外甥，與你恰是青州同鄉的，杜家二姑娘！”

杜潤青。

顧揚嗣心道哪還有比這更順理章的親事。

這次不用他那老母出面，他自給外甥尋了親，攀得可是剛剛出考場的新科探花！

他說完，見對面的青年笑了起來，一張俊臉上狹眸微瞇，角揚起。

他的笑聲莫名有些別樣的意涵，卻一口應了下來。

“這親事可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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