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彎了眼睛，“坐累了嗎？我們出去走走。”

杜泠靜點點頭，隨著他一道往外走。

他牽著的手一直沒松開，也只能由了他。只是走到庭院里那株秋海棠旁邊，他腳下一停，忽的輕聲問了一句。

“這株海棠開得不錯，要不要移到我們院中去？”

杜泠靜愣了一下，不曉得他怎麼突然提議此事，但一想到自己方才看似在聽事，實則出神在看花，多有點尷尬。

“呃……不用了吧。”

誰知他卻笑了起來，握住的手微用了一下力。

“不妨事，只要你喜歡就好。”

他說著就了后隨從，一會就把花移過去。

杜泠靜有種奇怪的猜測，猜測他不會是知道方才在走神看花了吧？

但在看花，連下面的管事仆從都沒察覺，他怎麼能知道呢？

想不，他也沒多言，只拉著的手一路往后面的園子里去。

永定侯府所在的積慶坊，繞著皇城西北角，因鄰著皇城、太平倉、護國寺，住得無不是達顯貴。饒是如此，永定侯府一門的府邸，也占了太平倉以南的積慶坊小半的街巷。

從前的永定侯府人丁興旺，只看侯府層層道道的門庭宅院就能瞧出一二。

然而自弘啟十四年那戰之后，永定侯府元氣大傷，不僅嫡枝侯爵府邸，連同族旁枝也都損傷過半。

至于嫡枝，杜泠靜看著偌大的侯府，竟只剩下陸慎如一人了。

他牽著一路往里走。

一連路過兩闊大宅院都落了鎖，他低聲道了一句，“這是我二叔、三叔家的院子。”

此間已經無人了。

大婚第一日，他帶去祠堂，杜泠靜見他祖父老永定侯爺的牌位之下，三個兒子牌位俱在，陸慎如父親的牌位旁還有他母親的牌位，已過世多年，兩位嬸娘雖尚在，卻未留在京中，約莫在鄉下老家寡居。

偌大的侯府轟然坍塌過半，只剩下他一人守著丹書鐵券的侯門，也守著王朝西北的邊疆。

侯府沒什麼人了，但他后還有二十萬永定軍，都要靠他一人撐住。

這會他指著前面一間門扉重新修飾過的小院跟道。

“這里也沒人住，但這是娘娘的院子，每歲還是要翻新的。”

杜泠靜看過去，見院落不大，里面建了一座江南常見的小樓，確實是翻新過來，致。只是無人居住，冷清之還是難免。

杜泠靜不默然看了男人一眼。

二十萬永定軍要他一力擔住，而深宮里的貴妃和慧王，也要他雙手扶持……

他回過來，杜泠靜見他眉目見不知哪里來的悅遲遲不減，同聲道。

“侯府的花園，是從前工部照著宮里的花園督建的，頗有幾分風趣，過去看看？”

然而杜泠靜還未及表態，崇平從后而來。

“侯爺，幾位幕僚先生有事求見。”

男人腳步頓住，杜泠靜見他面中悅淺消三分，他沒立刻應崇平，只向問來。

“你去花園轉轉，我去去就來，好不好？”

杜泠靜對侯府的宅邸花園，其實興致不大，但他此刻問來，莫名點了頭。

“好。”

他墨的眼瞳在日中閃爍，目在面上多落了幾息，杜泠靜被他看得略有幾分不自在了，他才遲遲松開的手，轉離去。

他同崇平去了，留了崇安引往花園里走。

秋霖也跟了上來，先是給了方才被人握著的手，杜泠靜看了一眼，小聲嘀咕。

“侯爺可真夠粘人的。”

“……”杜泠靜有點尷尬。

示意秋霖不要再胡言，跟著崇安往里面走去。

不想走了沒多遠，突然從草叢里撲棱出來幾只白鵝。

杜泠靜定睛看去，是湖州太湖鵝，脖頸高長，通雪白，姿態優雅。只是眼神頗為銳利。

杜泠靜正想著，曾見有人游記中記載，道此鵝比犬類不次，夜間有驅賊之能，思緒要掠到這兒，竟見幾只大鵝朝著們就撲了過來。

秋霖倒吸一氣，連忙護著杜泠靜往一旁撤去。

崇安也沒想到這些鵝如此大膽。

侯爺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寶貝，這幾只不知好歹的大鵝竟敢生撲。

他連忙拿了刀鞘就打上去，不想花園常無人來，這群大鵝只當自己是主，為首地竟跟崇安斗了起來。

崇安又不好當著夫人的面真的刀，只能用刀鞘與大鵝互斗，鵝飛天，一時間有來有回。

秋霖忍不住笑出聲來。

杜泠靜也忍俊不。

但秋霖還是怕禍及自家姑娘，護著杜泠靜往另一邊走去。

兩人走了幾步，便見旁邊樹木掩映之間，有幾座鄰著正院不遠的小院。

秋霖眨了眨，不由地就道了一句。

“明面上沒聽說侯爺有妾室，但會否有其他尚沒名分的侍妾之類？”

杜泠靜嫁進府里沒幾日，倒也沒見那位侯爺子來給奉茶。

說不知道，秋霖卻瞧著那幾間非常適合安置侍妾的院子，小聲道。

“夫人可還記得外面的傳言？”眨著眼睛，“秉燭樓里的韃靼歌姬這幾年不見了，外面的人都說了侯爺的后院。”

杜泠靜記得這傳聞，傳聞里的胡姬就在他的后院里，他甚是寵，胡姬已為他誕下三子兩……杜泠靜念及此，不由想起了初聽傳聞那日，做的那個混的夢。

夢里的胡姬他確實寵，可天旋地轉之間，胡姬竟然變了。

杜泠靜一怔，聽見崇安不知何時趕走了大鵝走了過來，當下撲哧笑了一聲。

秋霖自覺自己聲音已經夠小了，卻還是被崇安聽到，甚是尷尬，但干脆問去。

“安侍衛，傳聞可是真的嗎？若侯爺有姬妾，或是真有胡姬已為侯爺開枝散葉，該告訴夫人才是。”

這話直問得崇安更要笑，但一抬頭，只見侯爺回來了。

崇安不敢明笑，但見侯爺閉了閉眼睛，顯然是聽到了秋霖的話，他更想笑卻又不敢笑，只能繃拼命憋在口里。

秋霖看見侯爺過來，也連忙繃了。

杜泠靜亦覺尷尬，好像是在疑問一樣。

但偏偏他就向看來。

他一時沒開口，只眸定定看著向走來。

崇安示意秋霖退去一旁，此間只剩下他與兩人。

風吹著小池塘上的秋水浮起漣漪，將水面上的氣吹拂到兩人輕飄的帶之間。

杜泠靜尷尬地眼觀鼻鼻觀心地，避著他的目，他則一直走到前，近到與腳尖幾近相、錯著呼吸可聞的地方。

他似是無奈地側了側頭，在耳邊。

“泉泉，”他，“我沒有妾室，也沒有通房。”

他說著輕輕嘆了一氣，“更沒有什麼韃靼的公主或者歌姬，給我生過孩子。”

“……”

杜泠靜已經尷尬地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了。

實是怪秋霖好奇心太重。

只能低聲，“我知道。”

他卻道，“我只有你。”

杜泠靜倏然想起了大婚那日，他同未的圓房。

而他仿佛一眼看穿了的思量，他只輕聲道。

“我等你。”

細細的小風吹不散，膠在了兩人之間的水上氣。

杜泠靜心跳微快，人怔在了那里。

男人卻拋掉了方才傳聞引發的尷尬和無奈，又牽了的手，笑著指了池塘后面的太湖石堆砌的假山。

“我們往上面走走，自那可見坊外的宮城一角與護城河，景甚好。”

還有些發怔，細長的羽睫輕扇，雖然愣著，卻并非那等張繃的神。

男人悄然瞧著，已握著的手走到了假山最高的六角亭下。

風自皇城邊簌簌而來。

他轉頭看著側的人，和整座侯府宅邸，角越發翹起來。

此間只有他與，再無旁人。

*

京城分明了深秋，但積慶坊永定侯府卻春風拂面。

陸侯自娶妻之后春風得意，整個京城都能瞧得出來。

數月前有人曾當著皇上的面，參了陜西都司一本。

陜西都司盡是永定軍出，陸侯自己的人，有人參本指陜西都司肆意擴張軍田，強占百姓田畝，屯歸將領私下所有，道朝廷應該嚴查嚴懲。

此事一出，便有雍王一派的人陸續上奏要求嚴查，順便將永定軍全拉下水去，明里暗里攻擊永定侯府縱兵欺百姓，永定侯陸慎如擁兵過重，理應重削。

侯府如何皇上沒理會，但今歲春日干旱，各地用糧短缺，皇上只得下令嚴查陜西屯田一事。

不想幾月過去，還真就查出了結果。

陜西一帶確有人欺百姓、囤積田畝、糧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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