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晚回到酒店套房，關上門，整個人靠在門板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低頭看著手里那張被攥得微微發皺的權轉讓書，紙張邊緣已經有些泛，像是被雨水浸過，又像是被手心的汗浸。

“周氏珠寶51%權……”輕聲念出上面的字，指尖無意識地挲著紙面。

“溫設計師，您要喝點什麼嗎？”助理小陳從客廳走過來，手里拿著平板電腦，上面顯示著明天的航班信息。

溫晚搖搖頭，把權轉讓書輕輕放在茶幾上，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是維多利亞港的夜景，燈火璀璨，游緩緩駛過，拖出一道銀亮的水痕。

“您明天飛黎的航班是下午兩點，我已經幫您改簽到了上午十點。”小陳猶豫了一下，“不過……您確定要提前走嗎？”

溫晚沒說話，只是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看起來比一年前更瘦了，鎖骨凹陷能盛下一整個冬天的雪。

“溫設計師？”小陳又了一聲。

“嗯。”溫晚終于開口，聲音很輕，“先放著吧。”

小陳抿了抿，言又止：“那……周總那邊……”

助理小陳是溫晚在黎定居三個月后聘用的。

那會兒溫晚剛在圣日耳曼區租下工作室，法語還說不利索。小陳是當地留學生，學藝管理的，經朋友介紹來應聘助理。

第一次見面時，溫晚正在整理設計稿，頭也不抬地問：“為什麼想來這里工作？”

小陳老實回答：“因為缺錢。”

溫晚這才抬頭看，角微微上揚：“誠實，好。”

后來相久了，小陳漸漸從溫晚偶爾的失神、深夜獨自喝酒的習慣，以及那些被鎖在屜里的港城報紙碎片中，拼湊出一些往事。

有天整理文件時，小陳不小心倒了溫晚的包，掉出一張被皺的財經報紙——頭版是周時凜冷著臉出席某商業論壇的照片。

“對不起！”小陳慌忙去撿，卻被溫晚搶先一步。

溫晚盯著那張報紙看了很久，最后只是平靜地折好，放回包里：“沒事。”

那天晚上，小陳在工作室加班到凌晨，發現溫晚還坐在設計臺前，面前攤著那張報紙。

“溫小姐......”小陳鼓起勇氣問，“您認識周時凜？”

溫晚的手指頓了一下：“嗯。”

“他......”

“是我前男友。”溫晚輕描淡寫地說，手里的鉛筆卻突然斷了，“還是個控制狂。”

小陳沒敢再問。

直到三個月后，溫晚手腕上的傷疤被小陳無意間看見。

“這是......”

溫晚下意識拉下袖子：“黎的冬天太冷了。”

小陳突然就明白了什麼。

后來每次港城有周氏的新聞，小陳都會留意。有次忍不住說：“周氏最近價漲得厲害，聽說是因為周總把南業務擴大了好幾倍。”

溫晚正在畫設計圖，鉛筆尖“啪”地斷了：“跟我沒關系。”

但那天晚上，小陳看見溫晚站在臺上，對著手機里周時凜的新聞看了很久。

所以當今天周時凜突然出現在展會，當眾下跪時，小陳一點也不意外。

只是心疼溫晚——明明手在發抖，卻還要裝作無于衷。

而此時——

溫晚看著茶幾上的權轉讓書，開始發怔。

怔了足足有三分鐘，才轉過來，問：“你覺得他是什麼意思？”

小陳一愣：“啊？”

“他把公司一半的份給我。”溫晚扯了扯角，“你覺得他是認真的，還是又在玩什麼把戲？”

小陳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溫設計師，我覺得……周總這次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

“他……他今天在那麼多人面前跪下了。”小陳聲音越來越低，“而且，他看起來……很痛苦。”

溫晚笑了一聲，眼底卻沒什麼笑意：“他痛苦？那我呢？”

小陳不敢接話。

溫晚走到沙發邊坐下，拿起那張權轉讓書，又看了一遍。

“你知道嗎，小陳。”突然開口，“在黎的時候，我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周時凜找到我，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我會不會心。”

小陳屏住呼吸：“那……您會嗎？”

溫晚搖搖頭：“我不知道。”

頓了頓，聲音更輕了：“但現在他真的這麼做了，我卻覺得……很可笑。”

“可笑？”

“對，可笑。”溫晚把權轉讓書放回茶幾上，“他以為給我錢，給我份，就能彌補過去的一切？他是不是覺得，我溫晚就值這51%的份？”

小陳急忙搖頭：“不是的！周總他……”

“他什麼？”溫晚抬眼看。

小陳咬了咬：“他……他或許只是想證明，這次他是認真的。”

“認真？”溫晚聲音輕得快聽不見，“他哪次不認真？”

小陳不敢再說話。

溫晚站起，走到窗前，背對著小陳。

“你先出去吧。”說，“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小陳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關上門前，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溫晚的背影——那麼瘦，那麼孤獨，像是隨時會被窗外的夜吞噬。

門關上的瞬間，溫晚的肩膀微微塌了下來。

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已經不太明顯了，但在燈下依然能看出一點痕跡。

那是在黎留下的。

黎的冬天很冷。

溫晚蜷在公寓的沙發上，手里握著那把折疊刀，刀刃在燈下泛著冷。

“周時凜……”輕聲念著這個名字，眼淚砸在手背上，滾燙的。

逃到黎，以為自己終于自由了。

可為什麼……還是覺得不過氣？

為什麼總覺得有人在監視？為什麼走在街上，總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人從背后抓住的手腕，把拖回那個金籠？

“我夠了……”喃喃自語，刀刃抵在手腕上，冰涼的讓微微發抖。

不是真的想死。

只是……太累了。

累到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活下去。

刀刃劃破皮的瞬間，疼痛讓清醒了一瞬。

珠滲出來，順著的手腕滴落在白的地毯上，暈開一片刺眼的紅。

“溫晚，你在干什麼？！”

公寓的門突然被推開，房東太太沖了進來，一把奪過手里的刀。

“你瘋了嗎？！”房東太太氣得發抖，“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溫晚怔怔地看著，眼淚無聲地往下掉：“不是……不是為了他……”

“那是為什麼？！”

“我……”溫晚張了張，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

房東太太嘆了口氣，拿來醫藥箱，魯地給包扎傷口。

“聽著，小姑娘。”一邊纏紗布一邊說，“男人算什麼？這世上沒有誰值得你傷害自己。”

溫晚低著頭，眼淚砸在紗布上。

“你才多大？二十幾歲？人生才剛剛開始。”房東太太拍了拍的肩膀，“別為了一個男人毀了自己。”

溫晚抬起頭，眼眶通紅：“可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重新開始。”

房東太太笑了：“那就先從活著開始。”

溫晚收回思緒，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疤痕。

房東太太說得對——得活著。

不是為了周時凜，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為了自己。

拿起手機，翻出相冊，里面全是在黎設計的珠寶草圖。

那些線條凌卻充滿生命力的設計，是一點一點拼湊回來的自己。

“重生”系列，就是從這里誕生的。

輕輕過屏幕上的設計圖，角微微上揚。

“叮——”

手機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周時凜：「明天我會準時到。」

溫晚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最終沒有回復。

放下手機，走到柜前，開始收拾行李。

明天，該走了。

可為什麼……心里卻有一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