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周末補足睡眠, 喬七神抖擻，周一下樓的腳步輕快如在指尖上旋舞。

相比之下，陸星然倒像是被了魂, 沒打采，渾渾噩噩，下樓沒有一步三蹦, 肩膀垮得背包帶子往下溜, 還破天荒的戴了一副黑框平鏡, 不知道在凹什麽造型。

喬七手幫他托住書包, 手掌被書包得一沉, “陸星然你今天怎麽了呀？”

陸星然稍一側頭，勾了勾帶子, 眼皮耷拉著, “不知道。”

這就有點不對勁了。

喬七想起昨天下午和魏雪從周尋家拜訪道謝回來, 這人突然來家要和一起做作業, 堅持給講完兩道原本就會做的數學題，又問講得怎麽樣。當時直截了當, 誇他水平一如既往。

陸星然當時就有點不高興。

難道是傷到他的自尊心了？不會講題也不是什麽大事呀。

不過青年的心理教育問題可是個大問題, 一粒塵埃也是一座大山。

喬七扯扯他的書包帶子, “陸星然, 我又想了想，你昨天講的那題我能聽懂的。”

陸星然回頭, 被浸潤的眼眸半瞇著，這次終于笑了。

“你不是本來就會？”

他拎著鑰匙俯開鎖，音調上揚, 聲音卻被得略微沉悶，“誇不出別誇啊, 七七你違不違心？來，今天我載你去學校。”

喬七看著他今天的神狀態搖頭後退，“算了算了，我雖然違心，但也罪不至死吧。”

陸星然想起上次得不愉快經歷，看著笑，沒敢接話。

喬七開鎖自己的自行車，戴好口罩，隨口說起運會。

“你今年報的項目還是跳高短跑和接力嗎？我今年報了5000米，準備晚上回來後練習了。”

“嗯。那我陪你，我們晚自習上兩節就回來。”

陸星然上自行車，跟上前面的喬七。

他側過頭。

發飛揚，額頭潔，一張臉被口罩遮掉大半，只出秀氣的眉和半彎的星瞳，依然難掩風采。

想到平時的格，陸星然心裏嘆氣，怪不得……

街上攘來熙往，7路公車近站臺停靠，前後車門同時開啓，人群湧。

陸星然側頭看向喬七，隨口似的問起：“七七，你覺得周尋人怎麽樣？”

“嗯？”7路車關閉車門緩緩啓，游車河，喬七略作思考，“他好的吧，看著對什麽事都不上心，其實還熱心的。幫我擋掉球，自己手卻傷了。”

聲音漸低，“我心裏其實愧疚的。他現在籃球賽沒辦法參加，後面的期中考試還不知道怎麽辦。”

前方紅燈，喬七緩車閘，笑著看向陸星然，“對了，昨天你來了就做作業，我沒來得及和你說。周尋小時候和我一家兒園，你轉學過來前他剛好轉走，是不是很巧？如果他不轉走，那我們三個，不，再加上念念，我們四個會一起長大。”

如果他不轉走……

陸星然一怔，想起那天中午在外面一起吃飯時周尋的話，一切都通了。

緒幾乎是在瞬間沉落谷底，陸星然提不起一點神。如同一木偶，他目發直看向前方，紅燈轉綠，仍在原地站著沒走。

“走啦陸星然！”

陸星然回神，踩著腳踏跟上，目一直落在喬七上，緒一團，心口堵著一堆話，又問不出任何一句。

他打量喬七的神，似乎對他剛剛的問話一點也沒有想偏的意思。

不知道該不該高興。

喬七車速不快，又有意等人，兩人很快并行。

瞥見陸星然神仍不算好，喬七想了又想，重新提起講題的事。

“陸星然，你想將來做老師嗎？怎麽突然在意起講不好題的事了？之前我聽不懂的時候你不是把我丟給喬慧就是推給數學課代表，現在終于良心發現了嗎？”

陸星然抿著，開朗的好年此刻像是歷史課本上畫的那顆皺著眉撇著的小星星，一臉愁苦，過了一會兒才悶出一句“不知道”。

這是陸星然今天第二次說“不知道”。

確實很不對勁。

喬七悶頭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

不止孩的心思，男孩的也猜不明白。

停好車進到教學樓，喬七從書包裏拿出一套森林綠餐盒遞給陸星然，“幫我轉給周尋，告訴他我消好毒啦，中午可以直接用。”

陸星然接過，遲疑幾秒又塞回去，“你自己送。”

說完就往前走。

“唉，陸星然？”

陸星然頓了頓，“自己送有誠意。”

喬七“哦”一聲快步跟上去，和他肩并肩向前走，歪著頭看他就是不說話。看得久了，上臺階差點栽倒。

陸星然扶一把，裏念叨了一句“躁躁”，扭過頭問：“就一套，沒我的？”

說完自己先愣了。

喬七毫沒察覺他的異常，眨眨眼，“你想要呀？我家裏還有黑和白，你要哪種？”

陸星然沒馬上回，頓了頓才說：“你用哪種？”

“我不用啊，我手又沒傷。”喬七翻過盒子，把背面醫院標志亮給他看，“我爸他們單位團建發的，不過你放心，質量很好的。你要哪個？”

陸星然臉上沒笑，也沒吭聲。

喬七轉轉眼珠，揚著語調故意逗人，“要不我給你拿我媽媽那邊的？你沒看到過吧，有小兔子和藍小熊兩種圖案喲，你想要哪個？”

這話聽起來像哄人，陸星然挑一下眉沒說話，喬七自己做了主：“好的，小兔子！”

陸星然拿沒了轍，歪著頭笑，“不行，我要藍小熊！”

“行吧，那小兔子給念念。”

“臥槽，七七你——”

“文明點！”

“……”

到達十班門口，喬七在教室門口晃了一下，剛好周尋擡頭，笑著打了個手勢他出來。一回頭，蔡嘉齊和紀珂正走過來。

這兩個人見到陸星然能鬧出人聲鼎沸的效果。蔡嘉齊以一句“臥槽大師兄你耍什麽帥開頭”，就著陸星然的眼鏡搭著紀珂一人一句一通贊，順利過渡到“給我戴戴”這個終極目的。

陸星然大方地摘下眼鏡遞過去，轉頭就對上了喬七瞪大的眼。

喬七確實很震驚，陸星然這黑眼圈也太大了吧！

想起月考前張到失眠第二天困到懷疑人生時顧念的那句話，口而出，“陸星然，你懷疑你昨晚和誰打了一晚上架。”

周圍的空氣瞬間安靜，只餘教室裏的幾道人聲。

蔡嘉齊紀珂眼神咻地齊齊瞄向陸星然，幾秒後聳著肩膀“鵝鵝鵝鵝”的笑個不停。

陸星然見了鬼似的也瞪大眼，嘟囔一句“在哪裏學來的，七八糟”，隨後皺著眉頭拿回眼鏡，低聲咒罵兩句，把這兩人趕回教室，擡頭正對上站在門口的周尋。

喬七那句話的聲音不小，周尋走到教室門口時已經聽到。

腦子裏閃過今天早上睡醒時的窘態，周尋沒傷的那只左手僵得也像被打了石膏。心髒跳如野馬，眼神虛虛避開走廊上的。

一直到陸星然沒打招呼和他肩而過，喬七遞過來一個森林綠盒子，注意力才堪堪集中在手上。

綠映襯下，喬七的手白得自然細膩。細細小小的手指，紅的指甲蓋，和臉頰一樣的指腹。

周尋結滾，接過盒子才發現是一套餐。

對面喬七笑得半瞇起眼睛，“這裏面有勺子和叉子，你左手用起來應該更方便一些。可以放心用的，我消過毒啦。”

聲音輕快得如同早上站在窗外枝頭那只唱歌的小黃鸝，讓人聽得角上揚。

周尋“嗯”一聲，喬七又問：“今天手還疼嗎？”

被護士姐姐認為忍痛能力極強的年瞬間微蹙起眉，“還好。”

喬七懷疑地瞥瞥他，也沒破。

面子問題，對男生來說可是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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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園風雲人的一舉一都備矚目，第三個課間時，周尋右手傷的消息已經了附中熱門話題top1，如果可以，恐怕後面要墜上一個火紅的“”字。

“怎麽傷的”、“好可惜籃球賽看不到他了”、“期中考試怎麽辦”、“他怎麽吃飯呢”、“運會還有沒有他的項目”……

喬七趴在窗邊，看向教學樓那面樓下的十班。

早上春和景明，上午雲布，中午放學細雨和風。

南禮今天的天氣簡直是陸星然心的真實寫照，令人琢磨不定。

天氣不好，大家普遍不願遠行出校覓食，不遠的林蔭路上開起一朵朵花傘，嗡嗡人語聲迷離惝恍。

而平時對吃喝不講究的人，今天中午突發奇想要去那家小館吃飯。

顧念發燒請假上午沒來，四人行變三人行。

陸星然撐起一把大傘，喊住準備接過喬七傘柄的周尋，“周尋，我們兩個一起。”

周尋作頓住，擡頭瞥向陸星然。

陸星然一個上午沒和他說過一句話，這會兒面無異，擡起下一點，“你的手別淋了，七七的傘太小。”

喬七這才注意到陸星然換了一把大傘，推推周尋那只沒傷的手臂，“那好啊，你們兩個同桌一起。”

周尋回頭目落在上，半晌後微一點頭。

林蔭路旁的梧桐樹已經一片新綠，被雨水刷洗過的芽蔥綠無邊。

地上積起一片片水窪，喬七墊著腳尖走在裏面，一不小心踩水力度大了，腳被濺起的水漬迅速浸，布料到腳踝上時涼得驚呼一聲。

前方安靜行走的兩個年同時回頭。

“快出來！涼不涼？”

“涼不涼？出來。”

喬七拎起慢慢挪出去，笑著誇贊，“你們兩個真有默契。”

注意到傘蓋傾向周尋那側，喬七又由衷嘆：“你們兩個關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