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這才是上一世的真相。

高管事不肅容，他考慮再三道：“姑娘，讓我家小子去吧。”

他說的是瓊芳的兄長，顧知灼也是認得的，就點了頭，高管事立馬讓自家婆娘去把高遙來。

瓊芳鋪紙研磨，高管事親自守在廊下。

羊毫筆沾滿了墨水，顧知灼持筆而立，再三思，短短幾行，就寫了足足一盞茶。

一不小心，一滴墨水從筆尖滴落，在絹紙上暈開。

顧知灼只得把這張絹紙放到一旁，又鋪開了一張新的重寫。

這一回，一氣呵，一封書信寫得滿滿當當。

寫完後，顧知灼仔細看了一遍，蓋上了自己的小印。

高管事在外頭稟了一聲：“姑娘，高遙來了。”

“讓他進來。”

高遙是個高高瘦瘦的青年，他進來後見過禮，就一聲不吭地站著。

信已幹，顧知灼親手折好放進信封，封上了火漆，在封口又蓋了一道印。

把信遞給高遙，鄭重其事地囑咐道：“我大哥現在應當在翼州和澤縣附近，你務必找到他，親手把這封信在他的手中，讓他立刻看完。 ”

說完後，顧知灼又沉聲提醒一句：“這信，絕對不能經他人之手。”

“小的明白。”高遙雙手接過信，著口放好。

“你去吧，今晚就走，路上小心。”

高遙拱手退下。

顧知灼長長松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的往下挪了挪，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瓊芳挑亮書燈，就去收拾書案。

顧知灼突然問了一句：“莊子上有輿圖嗎？”

高管事搖頭道：“沒有。”

也是，輿圖難得，府裏也只有爹爹的書房裏有。

“姑娘，您放心。”瓊芳輕快地說道，“和澤縣不遠，很快就會有世子爺的消息了。”

是啊。

顧知灼默默點頭，從這裏到和澤縣，快馬加鞭一來一回也就三五天，兄長收到信後，只需要仔細布署，在流匪進京畿前把他們盡數剿滅，上一世那一連串的禍事就一定能夠避免。

可是……

不知怎麽的，顧知灼的口悶悶的，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

索起走到窗前，推開窗，吹吹風。

上一世因為高熱昏迷了好幾天，對很多事的發生并不十分清楚。

但是，在兄長被定罪，下落不明後的每一天，都會想，兄長真得會犯下這麽大的過失嗎？

兄長五歲隨爹爹去了北疆，十二歲就能親率一營伏擊斬殺涼國大將，他是爹爹親自教養長大的，真得會被區區流匪玩弄于掌？

風吹了顧知灼發，不一會兒，雨水噼裏啪啦的落了下來，越下越大。

垂花門前的紫藤在風雨中搖曳。

“正好是酉時三刻。”瓊芳活潑道，“姑娘，您說對了。”

高管事也跟著附和：“姑娘說得真準！”他笑得瞇瞇眼，他們姑娘好厲害。

瓊芳聽著雨聲，苦惱著問道：“姑娘，雨這麽大，咱們今天回不去了吧。”

顧知灼隨口道：“這個時辰，城門早關了。”

說的也是！瓊芳其實也不想回去的，嘆氣：“在外頭過夜，太夫人肯定又要生氣了。”

這個“又”字簡直用得出神畫，顧知灼不由彎了彎：“咱們不在外頭過夜，還是會生氣的。”

瓊芳這麽一想，立刻就興致道：“姑娘，我娘說，今天得了些鮮的野菜，您明兒早上要不要吃野菜餃子？”

萬嬤嬤的野菜餃子？

記憶裏又鮮又香，好吃極了。顧知灼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高管事眉開眼笑，在一旁說道：“小的這就去吩咐，再去瞧瞧晚膳好了沒。”

轟隆隆。

一聲悶雷乍響，雷聲過後，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仿佛每一下都砸在顧知灼的心尖。

的不安更重了。

顧知灼袖，突然住了他：“高管事，你有銅錢嗎？”

高管事怔了怔，不太明白剛剛還在說吃野菜餃子的，怎麽又說到銅錢了？

他也沒問，掏出了一把銅錢：“有。”

顧知灼拿了三枚，置于兩掌中間，有節奏地輕輕搖晃。

上一世，在無為子真人的山門前堵了一個月，纏著他收下了自己。

無為子真人是天心觀的觀主。

正所謂十道九醫，天心派一門援道醫，門人醫道雙修，世人稱他們為道醫。

公子去世前，滿心撲在醫上，為他續命。

公子去世後，開始涉獵其他，無為子真人對傾囊相授，祿命、諸家相法，灼五兆、周易六壬（注）都學了。

“高管事。”

外頭有人叩了門，高管事就過去開了，問道：“怎麽了？”

“西院那裏收留的客人，聽說主家來了，想過來道個謝……”

咚。

三聲脆響，銅錢接連落在了桌上。

這是……

顧知灼眼一挑，看著桌上的銅錢，整個人呆住了。

死卦！？

過了半晌，擡手在三枚銅錢上虛虛過。

這卦象極差，意味著，會有大兇之事發生。

“姑娘。”高管事過來了，目不斜視地稟道，“姑娘，西院的客人在外頭向您問安。”

客人？

顧知灼眉梢輕挑，朝他看去，高管事就笑道：“是去往翼州探親的富商，主家姓沈，他們中有人被鄉野毒蛇咬傷了腳踝，過來求蛇藥。”

“他們生怕蛇毒反複，又求借宿一晚，小的就做主應了。”

當時剛過申時，高管事還不知道顧知灼會來，不然也不會應下。

“如今他們就住在西院。”

王氏心善，在世時，經常會在莊子上為周圍村鎮的百姓施醫施藥，還特意留出了西院給那些遠道而來問醫的百姓暫住。

哪怕不在了，高管事也從來沒有怠慢過的善意。

顧知灼拾起書案上的一枚銅板，在兩指間來回挲，若有所思道：“有多人？”

“一共十來人，帶著四輛馬車，有管事有護衛，他們主家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高管事一一稟著，“他們家管事就在外頭，想給姑娘問聲好。”

一個姑娘家住在這裏，自然是不可能去見的，但知道主家來了，遣人過來問安這也是禮數。

顧知灼站在窗邊，朝垂花門的方向看去。

雨綿，一個穿玄長衫的中年人打著傘站在雨下。

他的手上提著一盞琉璃燈，在看清楚那個中年人的瞬間，顧知灼像是被閃電給劈了一樣，腦中隆隆作響。

這是老人啊！

錦衛指揮同知盛江。

顧知灼神微凝。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還僞裝了富商家的管事。

他是富商的管事，主家又姓沈，那這富商公子該不會是……

顧知灼的腦海中浮現起了一個名字。

了額頭，心存僥幸地問道：“高管事，這家的公子是不是一敞袖紅，貴氣又矯……又挑剔，還長得特別好看。”

“對對。”高管事忙不疊地回道，“是位紅公子，氣度極佳。他們家的四輛馬車裏全是些日用。他們往下搬的時候，小的親眼瞧著，圍屏，地毯，茶香爐、琉璃燈什麽的樣樣都有，就連恭桶都隨帶著。”

顧知灼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後背也涼颼颼的。

這麽挑剔又的人肯定就是他了！

沈旭！

沒記錯的話，沈旭是在一年前以弱冠的年紀執掌了東廠，尤以手段毒辣，遠勝上一任東廠廠督而令人生畏，抄家滅門死在他手上的人數不勝數。

想到被東廠抄了的武英侯府。

從榮寵萬分，到罪證確鑿也就短短一天，區別只在于聖意。

顧知灼還記得，上一世當重回京城時，沈旭已是如日中天，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翻雲覆雨。

當時就有使聯名彈劾，說他“專主和議，植黨專權，徇私欺君”等等的彈劾折子短短幾天就堆滿了書房，可是最終的結果是滿朝文武了近三，所有人都是“罪證齊全”。

京城裏頭風聲鶴唳，菜市口的腥味更是整整一個月都散不去。

至此往後，再沒人敢對沈旭說一個“不”字，其後的日子，更是順者昌逆者亡。

朝中人人自危。

那個時候，謝應忱已經去世了，顧知灼只想讓害了他的人債償。

于暗中，攪風雲，唆使這位爺和已是儲君的謝璟鬥得你死我活。

興許是因為季南珂的天命護佑，每每總能讓謝璟絕逢生。

沈旭出現的地方，肯定沒什麽好事！

“高管事。”顧知灼頭痛了，說道，“讓客人不用多禮。 ”

高管事應聲出去了。

不多時，盛江就走了。

顧知灼的心神似是被什麽所，快步走到書案前，拿起了一張絹紙。

這是先前寫信時，廢棄掉的那張。

的目落在了一行字上——

流匪會逃躥至京城，兄長多加留意，部署小道……

流匪？！

的手指驟然一，把絹紙的邊緣得皺攏起來。

死卦！

這一刻，有如醍醐灌頂。

如果說上一世的京畿本就沒有什麽流匪作呢？

如果謝應忱現在并不在翼州，而是已經到了京畿，甚至就在附近。

東廠的出現就合合理了。

伏殺謝應忱！

事後再一把火燒個幹幹淨淨，推到流匪上……

這才是上一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