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悅你!
謝左相心下提醒道,此時尚是六品修撰,莫將氣勢表現太出挑。
遂便套上了那一襲月白暈錦綾緞袍,涂了層傷膏走出云麒院。
他影清貴修長,行至舒霞筑的拐彎,稍做一默,又泰然自若地往老夫人現年住的瓊闌院踅去。
他本是履薄臨深,外兼修,擅弄權謀,這般稍作調整,行止就與先前無異。
人活在何,何便為當下。
*
正值辰時上,瓊闌院的廳堂里坐滿了謝府大小三代人。后天就是慶壽日了,屆時必然賓客盈滿,車水馬龍,得先把各人負責的要務分配好。
謝太傅德高重,雖已仙逝,然圣眷長榮。今歲謝府解了丁憂,給一品誥命羅君老夫人過壽,淳景帝早就放了口諭,務必使得壽宴辦得風盡興,還特特放了謝府的男丁五日假。
到那天,別說是宮里宮外的宗親世家了。就是外州府的謝氏族戚與員,許多都已經提前到達了京城,住進了事先安排好的客棧里。陵州謝氏族長一支,這等大事出不得半分差池。
一時間,羅老夫人雍然端坐在上首,左右兩側分別是大房二房的老爺夫人和小一輩。
一眼過去,就基本全是大房的人。若非為太傅丁憂,二公子謝宜與三小姐謝瑩,此時也都該家了。
只等老夫人這回壽宴一辦好,接著就可以給謝宜將婚事圓了,謝瑩的待要再與奚家商議商議,挪到秋天去。
湯氏細細一較量,二房可有多蕭條啊。好容易生出一個滄海珠般的三郎,又怎樣,還不是被六品屯監小退婚了。
喲呵,想想就發笑。
眼見謝敬彥著一襲展綾緞袍,面如冠玉,神朗秀,額頭上刮破的一道傷口醒目。
湯氏存心嘖嘖然道:“那趕牛車的該抓來討一頓打,聽說場面好生迫,若是晚了一步,后果不堪想象。偏又在當街發生,卻把退親鬧得人盡皆知了,咱們謝府上下幾代,何曾有子弟這般境遇誒!”
與其說關切,倒不如說在揶揄呢。
二老爺謝衍一向儒順安常,啟口接過話來:“魏家侄遇險,敬彥出手相救,便是了傷,也義不容辭。換做謝家的任何一個公子,都理應責無旁貸。只是退親這一事,你們年輕人未免兒戲,若依父親老大人在世時的心愿,必是盼著謝魏能結親家的。這樁婚我看還應再商議,不可草率,敬彥你說說看是何意?”
謝敬彥睨了眼魏妝,子正似屏著息,警覺而疏涼地向他。
絕然不要他。
確然,前世謝敬彥多有表達過緩和關系,哪怕曾誤會與梁王有過勾當,他亦仍能說服自己回臥房,再行夫妻之好,以消府上非議。他確是真心與相伴一世的,但卻如何,始終沒能暖熱的那副石頭心腸。夫妻離心數年,他吃過多回冷眼刀子閉門羹?
謝敬彥心一沉,而后說道:“既出自魏家長輩的囑咐,我悉聽魏妝的決定。便是祖父昔年也曾說過,若魏妝主要退婚,不可阻撓。”
謝衍憾地嘆了口氣,他心中的魏家謙恭守良,家門風骨令人贊賞,一直是希冀達父親愿的。
只得轉向魏妝說:“魏侄不妨事也說說看,無論如何,都尊重你自個心意。”
說起謝衍這個公爹,卻是對魏妝很諒的。但謝敬彥上任左相后,弒宗親篡改史,父子決裂。謝衍死心了道觀避事,提起來讓人唏噓。
——謝敬彥此人無寡,也好在手段從容,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誰都懼他卻又敬仰,朝局沒了他盤不,反而眾星拱月,不了孤家寡人。
魏妝回神過來,既得了謝三舍命相救的人,就也替他開幾句道:“謝三哥說得在理,退親確是家中長輩的心意。二伯父大人切莫因此事掛懷,若說當年祖父曾救過老太傅,昨日三哥那般危急之下救了我,便算是兩樁事抵消了。晚輩能好端端的坐在這里,真該激三哥的出手,盼三哥能盡快續得良緣,同德同心,百年好合呢。”
如此一言,把那救命之恩一事還真就算作扯平了。
羅鴻爍沒想到啊,姑娘竟是巧言會道,一樁樁一件件的,但凡從口中述道出來,總能般般圓潤周全。
如今全城都知道魏謝兩家退了親,雖說不上后悔,畢竟仍堅定著孫兒輩的門第不可破。一時卻莫名地,說不出來的幾縷失落。有種本來到手的明珠,從指尖了出去的缺虧。
羅鴻爍也已聽說了昨日的況,加上謝瑩一番活靈活現的描述,很是唏噓后怕不已。當然更慶幸沒鬧出什麼事兒來。
否則你瞅瞅,姑娘生得百千,多朝都難能找出的一個絕人兒。先莫說已了太后和德妃的眼,出了事謝侯府沒法子代。就單論魏家吧,大老遠把人長來,弄出了傷,還何統?
羅鴻爍雖然嫌魏氏門第沒落,卻也沒想將關系鬧僵。
只又心痛自個金玉隋珠般的孫子被輕慢貶值了,堂堂謝太傅親自栽培出的棟梁,竟被三番幾次推拒。再有,要避開飴淳公主選駙馬一事,更該加謀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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