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慢條斯理地喂，每一匙都有葷有素，韶音只得小口小口地吃，這一餐用的比以往幾日都盛。

本是不吃點心的，每次都要佐以濃茶，否則便覺得甜膩難以下咽，這些日子專挑點心吃，不過是為了在餐食上節省些時間，像從前那般大排筵宴，一餐下來要半個時辰的吃法，如今已是沒有那個耐心了。

李勖的膛溫厚而寬廣，能將整個人都包裹住，韶音靠在他上，心里像是也托了底，那急躁的緒暫時抑制下去。

“好了，我吃飽了。”輕聲提醒他，“扶我起來。”如今行走還算輕盈，坐臥則要人額外搭一把手，否則便有些吃力。

李勖的聲音自耳畔低低地傳來，“阿紈吃飽了，郎君還沒有。”

韶音偏頭看他，他將那羹匙塞到手里，理直氣壯道：“喂我。”

……喂……我……！

韶音再看不出來他是存心磨蹭就是真的一孕傻三年了！

“你真討厭！人家還有許多正事要做，哪有功夫在這里消磨快放開我！”

“什麼正事比郎君還重要”李勖的手臂雖是松松地環著，那鋼筋鐵骨卻像是澆鑄定型，怎麼推都推不。

韶音無奈，只得語哄他：“我快些，盡量早點回來陪你可好”

“不。”李勖異常頑固，“為夫風餐宿，連日來不曾用過一頓飽飯，阿紈喂我。”

“……你這男子好不曉事我公務纏，如何能一味與你廝混于后宅”韶音有點惱了，“莫要胡攪蠻纏，快放開我！”

李勖這男子胡攪蠻纏起來也無需一哭二鬧三上吊，他那一力氣多得沒用，只消穩穩地坐著，韶音便拿他沒有辦法。

“阿紈。”他語氣像個怨夫，“你就不能完整地陪我一日麼”

“你怎麼無理取鬧”韶音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不配管理政事昨日你分明答應了我，今早及時喚我，你不守信就罷了，接著又三番四次拖延時間，又要給你穿、又要給你剃須，還要給你喂飯——我又不是你阿母，你分明就是故意阻攔于我！你若是不想教我繼續掌事好堵天下悠悠眾口，那便敬請明言，不必這般耍弄心機！”

這話自是不講道理，李勖若有此心，昨日在殿堂外便會手，所以安于為做個侍衛，便是不想壞了的辛苦謀劃。

氣得咻咻，越說越傷心，本就是緒易的時候，又抑了這麼久，這個口子一開，竟就如同開閘泄洪一般，再也停不下來。

李勖知道這是在發泄委屈，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便沉默地聽著。

“你以為我不愿意歇麼我每日都好累，好想痛痛快快地放松幾日，可是阿父如今病得稀里糊涂，鎮日里有清醒的時候，凡事都只能靠我自己便是想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外頭那些人都盯著我，個個皆盼著我出錯，我這般謹小慎微還討不得半句良言，萬一真出了什麼岔子，他們的口水也要淹死我！我不能教他們如意，他們越是小覷于我，我越是要讓他們瞧好了，謝韶音絕非等閑之輩，我要讓那些鼠輩心服口服！”

“……你怎麼不說話哼！你是不是也和他們想的一樣，你說話呀！”

李勖最氣人的便是那張，人家想與他痛痛快快地吵一架，他卻有本事從頭沉默到尾，絕不教你如意。

韶音的氣從上撒不出去，只好發泄到手上。

他皮糙厚，累得手疼。

“阿紈，你在賭氣。”韶音累得吵不也打不了，他方才開了尊口。

“我沒有，他們不配！”

李勖嘆息：“你在和自己賭氣。”

素來爭強好勝，想做的事必要做好，不肯輕易留話柄于人。可謝氏容留細作、通胡賣國一事偏偏是真的，旁人雖無鐵證，自己卻心如明鏡，如何能不難

那兩個婢子早就地告過狀，說這些日子忙得廢寢忘食，飲食上尤其糊弄，草草便是一餐。們勸不，求郎主想些辦法。

李勖再也放心不下，將荊州事務委付給上云，自己水陸兼程，終于趕在生辰日抵達會稽。

分別數月，的小腹已高高隆起，下頦卻瘦得只剩下尖尖一把兩只眼睛益發顯得大而亮，底下臥著一圈明顯的烏青——李勖一看便知，阿筠和阿雀所言不虛，是在強打神。

活潑明，開朗外向，開懷便咯咯笑，不盡興還要手舞足蹈，難過便哭，滴滴地與他撒。可這不過是表面，心堅韌，懷亦能藏事若不激一回、引一回，必然繼續逞強，絕不肯與他訴苦。

上次從京口連夜奔赴會稽，是因為刁懷德之言令心里不安，可是李勖得知此事已經是數日之后了，若非形勢所，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告知于他。

“一國之事千頭萬緒，如今還只是揚州一地，待到了江陵，四方之事皆總于你一人，你若事無巨細都要親力親為，豈能吃得消”李勖輕輕抬起的下頦，“無所不備則無所不寡，大功者不小苛，只消抓大放小，你自己得閑，底下的人做事也不必束手束腳。阿紈那麼聰慧，如此簡單的道理，不消愚兄多言，你其實早就明白，對不對”

他語氣溫，韶音鼻頭一酸，再忍不住淚。

“我是明白，可是我管不住自己只要手上一閑，我便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了我的口，教我不上氣來！……你莫安我，說阿父是阿父，我是我……我是謝氏的兒，既了家族的蔭蔽，便要與家族同榮共辱，如今家族為孽，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置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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