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傅緩了聲音，待了一番話后便打發兒回去。

韶音出了議事堂的大門，意外地見到孟暉匆匆而來。

他如今是右衛將軍，謝候走后，左衛營也暫時給他掌管，是實際上的軍統領。

孟暉見了韶音急忙行禮，“見過夫人。”因道頗多，又是溫嫂之侄，孟暉起后又問了一句，“夫人近來可好”

韶音笑著頷首，“越明怎麼來了，可是中有事”

孟暉一笑，“衛六軍，十營九空，屬下這些日子新招募了些，涉及糧餉職田等事，特來向太傅稟報。”

韶音看見他手里握著一沓帛書。

“哦，這是明細帳目。”

孟暉朝著韶音舉了舉。

“既如此，孟將軍快進去吧。”

韶音亦對他報以一笑，肩而過時，卻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第107章

孟暉剛才真是了一把汗，夫人那雙眼睛又大又亮，十五的月亮似的，看過來時好像是能一下子照到人心里，方才若不是他急中生智，差點就教瞧出端倪了。

手中的帛書被他攥出了一層汗，孟暉換了手，回頭看韶音的影消失在轉角的鶴苑，這才舒出一口氣，抬步進了議事廳。

他恭恭敬敬地將帛書呈給謝太傅，將昨夜發生之事一一道來

昨夜的會稽郡很熱鬧，剛發過一場洪水，又醞釀起了一場四面開花的地震，波及山、諸暨、余姚、上虞諸縣，幾乎遍布會稽全境，震中則位于四明山下永寧墅，王氏老宅。

高陵侯水禽，在永寧墅的白鷺洲上養了許多綠頭鴨、麻鴨和鴛鴦，此水草食充足，偶爾也會吸引來一些野鳥，現如今在柵欄里霸占了最佳覓食地的兩只蒼鷺就是去年冬季飛來的。

這對不速之客仗著自己型龐大，又爪尖喙利，便肆無忌憚地搶奪飼料，將其他小禽都到了犄角旮旯，儼然是白鷺洲雙霸。若有哪只小禽敢反抗，便會遭到它們的兇猛啄咬，弄得渾上下禿羽斑斑，傷痕累累。

昨夜里卻出現了一個奇景，高陵侯得到下人稟報，特地將兩個兒子都召到此，要他們一道觀賞。

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那一對趾高氣揚的蒼鷺竟然被一群小禽圍在中間，群起而攻。

蒼鷺最開始自然是不會將它們這些手下敗將放在眼里，不過略微抖抖翅膀，再兇猛地唳鳴幾聲，就將頭前幾只綠頭鴨驅退了。

也許是欺太久，也許是再不反抗就會被活活死，這些小禽像是下定了必死的決心，當真是屢敗屢戰，齊心協力之下，竟然合力將那兩只龐然野給打得節節敗退，最后只能張開翅膀逃離此地。

高陵侯看得心中暢快，拊掌大笑道：“六國之所以敗于秦，皆因其不能齊心協力也，若有這些小禽的心志，強秦又有何懼哉！”

說著命人打掃戰場，又親自用米細面勞了一眾得勝的諸侯。

兩個兒子看得面面相覷，王微之皺起眉頭，率先道：“阿父到底想說什麼”

“你們都坐下。”

高陵侯早就已經命人在水邊設下三席，他這夜似乎雅興不淺，座后便浮了一盞百末旨，之后朝著王微之笑道：“我兒如今也二十有一，早到了家的年紀，也是為父疏忽，竟將你耽擱至此前日已為你定下一門親事，正是你外家表妹瑩瓊，等到眼下這樁事過了，為父就為你辦婚事。”

王耀之聞言頓時一驚，一下子看向兄長。

九郎心里裝著誰，做阿弟的最清楚，他這麼個孤傲狷介的，要他娶旁人，只怕是比殺了他還教他難。

王微之卻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一般，蒼白的面孔上緩緩浮現出一慘笑那笑是頓挫而不連貫的，像是三尺冰川下深埋的羊脂玉忽然為猛火炙烤，一寸寸裂出的細細紋路。

十二郎心中愀然，別過頭去不忍再看，思及阿紈出嫁那日經由自己之手送過去的那只獨活香囊，愈發為兄長揪心不已。

王微之垂眸笑了笑淡聲道：“阿父說的眼下這樁事，是什麼事”

高陵侯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很是滿意他的冷靜，沒有答話，轉而看向神激的子。

“十二郎也一十有八了，為父也為你看好了一門親事。山孔家之素有賢名，堪為佳婦，等你兄長完婚后，阿父再為你辦。”

王耀之面上的悲傷還來不及轉換為震驚，人就已經跳起來“山孔阿父說的不會就是被九郎捉的那個孔珧吧誰娶誰娶，反正我不娶！”

簡直是笑話，瑯琊王氏的十二郎想娶誰不行，憑什麼要娶一個聲名狼藉的小門小戶之，王耀之怎麼看高陵侯怎麼覺得他不太正常，眼角眉梢都是，活像是被剛才那群嘎嘎的鴨子附了。

“你給我坐下！”高陵侯忽然沉了臉，深深擰眉心，“婚姻是家族之事，豈容你一個小兒置喙為父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你知道就好。”

王耀之一時半會難以接這個噩耗，張了老大，一句“您當真麼”，還有一句“為什麼”，在嚨里打架，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十二郎還看不出來麼，阿父不是自己要做鴨子，還要讓你我二人也跟著他一道做鴨子。”

王微之忽地笑出聲來笑得嘔啞嘲哳，像是鴨子的難聽怪。

他生得與高陵侯十分酷肖，高陵侯看著這個子，常常覺得是在看著年輕時候的自己。如今的王九郎與當年的王玉公一樣驚才絕艷，唯一不同的，就是九郎生錯了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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