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上一代里還有些人，譬如北伐未競的何威，重振宗室的會稽王司馬弘，還有長生道作以前牢牢把持朝政的兩個老狐貍，謝太傅和高陵侯。

只可惜，君子之澤三世而斬，平流進取慣了，子孫便一代不如一代。

放眼去，何穆之在一代新人里也算是翹楚，難怪之前都說他文武雙全呢！

……

盧鋒腹誹起來，心思一不小心就飄遠了，先不論徐凌這個人可靠與否，他方才說的話確有幾分見地。

這一仗的困難之并不在于打敗何氏，而是在消滅何氏。

何氏經營荊江二州多年，子孫雖不肖，部眾里有能耐的老將還為數不，一旦教何穆之逃回去，必定還會再茍延殘些時日，那便又了后患，沒完沒了。

將主力放在歷，其次是廣陵和京口，這是兼顧全局之策，只是不知這人選會如何安排。

盧鋒想到此便朝李勖看去，徐凌亦然。

他其實剛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個降將，張口就要帶八千人，實在是有些不知分寸了。

李勖這位主公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徐凌暫時還沒，只能試圖從他臉上窺探幾分。

可這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偏偏有著與年歲不符的沉穩，甚有什麼平靜之外的表，徐凌看在眼里，心里益發忐忑不安。

李勖的語氣介于質問和考問之間“上云說的也有道理，若是照你所言，留給建康的就只剩下兩千人，你說說，兩千人該怎麼打”

眾將停止議論都等著聽徐凌的回答。

徐凌上忽然冒出一層熱汗，心里滾油沸水地翻騰了幾個來回，最終還是說了心里話：“這麼打的確冒險，所以依末將看，若想后方無憂，非得……非得主公親自將兵不可。”

說完便不敢再看李勖。

他自己要領著主力縱橫捭闔、大殺四方反倒拿主公當前鋒用，要他領著最的人、打最沒有調度余地的仗……徐凌悔得腸子發青，恨不能自己一掌，孫波為什麼猜忌你，怎麼就管不住這張！

“不錯，你考慮得很周詳。”

他哭喪臉時，李勖卻忽然笑了起來。

徐凌一驚，倏地抬眸看去，人頓時有些發愣：只見上首這位新主公眉舒目展，不僅沒有半點慍，反倒還頗為愉悅。

李勖指著他笑道：“霄云深得我心，你既有了良策，我便依你的意思，為你做這個先鋒！”

語罷神一肅，沉聲道：“眾將聽令！”

帳中諸人應聲起立，鎧甲聲匯合一道振人心的齊鳴。

徐凌聽到這鳴聲里也有自己的一份，心里驀地一熱。

“徐凌，我命你率八千人馬奪取歷，東控廣陵、西制江陵，山會師之前，人員糧草悉數聽你調遣，不必事事報我！”

“末將得令！”徐凌已熱淚盈眶。

“盧鋒，我命你率三千人馬支援馮毅，渡江之后相機行事！”

“諾！”

……

眾人各自領命而去，帳中除了李勖外還剩溫衡和盧鋒二人。

溫衡還是有些不放心，提醒道：“歷險要，是不是派個參軍過去協助徐凌更穩妥些”

李勖知道他的意思，擺手道：“用人不疑，我信得過他”

溫衡猜到他八會這麼說，見他篤定，也就一笑不語。

盧鋒瞅空趕上前來，他留下確是還有不明之，李勖只教他渡江之后見機行事，卻沒說怎麼個見機行事法，顯然是還有后話要說。

“渡江以后如何，還請主公明示。”

“馮毅如今雖然已被降職，到底還是個三品將軍，你在名義上還要他節制，你打算如何應對”

“屬下自然沒有那麼傻，他說他的我奉違就是了！”盧鋒其實也想到了此。

李勖搖搖頭，“這樣不行，你還得好好看著他若是他有投敵的跡象，你要及時將他的人馬接管到手。”

盧鋒心里一試探著問：“若是他沒有投敵之心呢”

李勖微微一笑，拍著他的肩道：“不妨祝他一臂之力。”

盧鋒心里有了底，臨走之前又被他住，額外囑咐了一句：“馮夫人與夫人甚篤，好生將接回來。”

“……聽聞馮夫人剛生產過不久。”

“是男是”

“這個……屬下疏忽，未曾留意。”

盧鋒說完，垂著首等候命令。

李勖沉默。

春風將帳門吹開一道隙，很快驅散了眾將留下的熱汗味道，草木萌發的馨香和泥土潤的氣息盈于四周，他在這一刻忽然想到了韶音平坦的小腹。

如今他附耳上去，還只能聽見咕嚕咕嚕的腹鳴，等到這次征戰結束，也許孩兒就已經會哭會笑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李勖沉，半晌后道：“一道接回來吧。”

第104章

謝候繞著中軍大帳一丈開外踱步，磨拉到第一百零四圈時，終于等到有人從里面出來。

眾將見了他，紛紛向他道喜，連一貫防他如防中惡賊的上云也別別扭扭地走過來說，“恭喜你了！”

謝候上說著“哪里哪里”，“同喜同喜”，“多謝多謝”，心益發像是泡在了膽里，苦得發酸。

等到人都走干凈了，門口的侍衛自散開一條通路，謝候正了正冠，邁步進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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