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手里那柄金蛇信乃是由何穆之所贈,是當年何威北伐時從燕人手里俘獲的皇族之。江上遇險那日,這金蛇信重新落到了燕人手里,就此消失無蹤,可就在前幾日,它又經由王微之之手,再次回到了韶音邊。
王微之是怎麼得到金蛇信的個中曲折誰都說不清楚,或許是撿的或許是另有機緣巧合,他有許多借口可找。沒有確鑿證據,誰都不能一口斷定王氏與胡人暗通款曲,他們到底想干這麼,也只能走著瞧。
不過今日之事倒教李勖一下子看明白了。
胡兵來犯,借以保全馮毅,多麼拙劣的模仿,更像是明晃晃的挑釁。
若是馮毅老實聽調,也不是不能容他王氏畢竟是韶音的外家,只要他們不再生事,也可以不將他們趕盡殺絕。特別是王微之雖然李勖很想將他碎尸萬段,可那樣一來反倒是惹了韶音的憐惜,還不如教他好好活著
“窮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可若是窮寇不識好歹,就要將其一擊斃命,以儆效尤。
誠然,這樣做是有些冒險,但與收效相比,這個險很是值得一冒。
李勖做決定時,總是會不自覺地上環首刀。
溫衡見他久不答話,心里忽地一“廣陵與京口之間雖有四十里長江可憑,風波險惡,可若是巧借天時,長江也并非不能渡。穩妥起見,可再留一千人馬駐守京口,一旦對岸有變,也可立即做出反應。”
李勖眸中出,出言糾正他“不,一千不夠,至三千,也不能駐在京口,他既要援兵,咱們就遂了他的心愿,給他援兵!”
溫衡先是吃了一驚,之后才有些明白他的意思,隨即皺眉琢磨起來。
偌大一張牛皮輿圖鋪在大帳正中,自北向南依次劃出三道天險:黃河,淮水,長江。
徐凌的目已在長江和淮水之間走了幾個來回,幾次言又止。他是降將,滿座之中屬他資歷最淺,這個時候還不到他說話。
不料李勖突然發問,“霄云有什麼想法,盡管說出來,軍中雖是令出必行,但在此之前,大可暢所言。”
徐凌略微思索了片刻,話仍回的謹慎,“這樣一來,上游的排布是不是也要跟著一”
李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徐凌心下稍松,指著歷道:
“主公請看,此地乃是秦之古地,東南二十六里有橫江渡,正東二十里又有當利口,正是當年孫策躍馬長江之。這只是近之利,主公再往遠看,此地東屏建康,橫在京師與江州之間既可阻斷何穆之與荊、江二州的聯系,若是運籌得法,又可直搗他的老巢,教他退無可退!不唯如此,在此地屯兵亦可接應江北。自歷發兵,經合至壽不過一日,再溯淮水至山,便可繞過廣陵,直在馮部與燕人中間!這部分人馬與京口援兵形合圍之勢,就算馮部生變,他也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
徐凌這番話,每個字都說到了李勖心里。
歷的確是必爭之地,當初趙勇投敵,上岸便選在歷,李勖與馮毅反正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占領歷,進而拿下整個豫州。
只可惜馮毅只有打局部小仗的聰明,卻缺了一些大開大闔的韜略,放著現的豫州不會利用,反倒急著正面迎敵,輕易便丟了歷,往后只能節節敗退。
李勖不聲,接著問徐凌:“那麼照你看來,奪歷要多人馬合適,誰適合領兵”
徐凌正在想這個問題,當下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一地控三方至要八千人馬才施展的開,若主公信得過我,我愿領兵歷!”
這話一出,中軍大帳里頓時就炸開了鍋,眾人的唾沫星子濺了他一臉。
上云頭一個反對,“若是人馬充足,那還有甚可說京口已經留了兩千,再加上派往廣陵的三千,這就是五千,若是歷再分走八千,那麼留下來正面迎敵的就只有不到兩千!建康城里城外的駐軍至有一萬,這樣做也太冒險了些!”
上云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他最擔心的不是正面迎敵的人太,而是徐凌要的人太多。
非日久無以見人心,徐凌才來多久,一張口就要八千人馬,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就是,不能這麼干!何穆之對我們早有防備,石頭城、白石壘,還有秦淮河口那幾要地都已經守得嚴嚴實實,正面這場鋒可不好打!”
祖坤得了上云的眼,也大聲嚷嚷起來,“老褚,大盧小盧,我說的對不對”他不唯自己嚷嚷,還要找人結盟。
褚恭立刻結結地幫腔,盧鏑則溜著話為他打掩護。
盧鋒看了徐凌一眼,視線重新落回到輿圖上,皺著眉沒吱聲。
何穆之當初多大的聲勢,都以為他打建康會如摧枯拉朽,哪知道他竟然會與馮毅僵持這麼久,荊州軍的銳氣都被挫沒了。
好不容易攻建康,他不想著趕休整軍隊以備東圖,反倒急著住建康宮改元稱帝,據說這兩日正忙著親自撰寫自己的起居注,詳敘討馮毅事,自謂雄才大略、算無策,將這場打得并不太利索的勝仗大書特書。
如此看來,荊州何郎其實是個要本事有野心、要韜略有文采的寧馨兒,他從先君南郡公何威上繼承的只是一方大好領土和幾個忠心耿耿的老將,至于本事,就跟他這次的戰績一樣寥寥了。
虎父生犬子總歸是令人唏噓,其實不是譙國何氏一茬不如一茬,瑯琊王氏、陳郡謝氏、潁川庾氏這些門閥士族都是青黃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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