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和又銳利，像是一柄溫刀，將心底沉悶發堵的一撬開了一個小豁口

韶音又“嗯”了一聲。

“的確是人之常，其實我對孔……”

“你敢！”

韶音怒目瞪他，這才發覺他眉眼促狹，還是在逗弄。

“你怎麼意思”韶音忽然覺得理虧，人便愈發惱了，“你對如何，怎麼不說下去”

“阿紈”，他笑著由擰耳朵，“我也會在意也會難過，我的心和你一樣。”

他的畔仍噙著個淺淺的微笑，左頰上的劍痕又凹了梨渦，兩道濃眉卻鎖著，眸里悲欣集。

這樣的神與他那張堅毅的面孔格格不。

“你怎麼了”韶音放開手，心忽然有些發慌，“你為何……為何這樣看著我”

“你看不出來嗎”李勖語氣然，像是于啟齒，“我是在向你乞憐。”

“你……”

韶音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重又垂下眼眸，小聲道：“你有什麼可憐，你不是……已經贏了麼。”

“一介兵騶、奴仆，販席賣履之人，豚犬牛馬之屬，若非乘人之危，本是不配與你結為夫婦。”

“他的話如何能當真你——”

他搖頭打斷，“琴踏歌，出聯答對，起舞橫笛，作畫題詩，這些，我皆不如他。”

“……我又豈是在意這些的”韶音的心也被他說得然了，咬了又道：“你……你莫不是在裝可憐吧”

李勖忽地將頭臉埋伏在小小的懷抱里，姿勢像是個大孩子。

“阿紈，你要記住，你的父親、兄弟、表兄弟，他們今日面臨的不過是兵臨城下的恐慌，而你的郎君，他從十六歲那年起，做的就是賣命的營生。每一次出征都是直面兵戈，用命換前程。”

“你說這個做什麼呀！”

韶音的心酸得一塌糊涂，里埋怨著，手已經輕輕地上了他的黑發。

他的頭發韌而濃，發很，鬢角黑得發青。

“你還要記住，在這世上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勝過任何人，包括王微之，也包括你的父兄。”

他甚用這樣口吻與說話，可是話雖說得霸道，人卻跪在前，頭依偎著懷抱。

“好了好了”，韶音心底里驀地涌出一前所未有的緒，像是母親縱容孩兒一般，著他的臉，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憐惜你好嗎”

“冷”，懷抱中的男子得寸進尺，他子明明熱得像火爐，上卻連聲呼冷，“抱我。”

“抱著呢，還要怎麼抱呀。”韶音無暇再想其他，不覺間已開始哄他了。

……

兩日后，建康旨意下達，封李勖為徐州刺史，兼會稽太守，都督揚州、徐州和浙東五郡軍事，領二品車騎將軍，使持節，總統東西兩線平叛諸事。特命即日出征，不得有誤。

旨意下達之時，韶音正在花廳用飯，謝迎和謝候紛紛起祝賀李勖。

謝迎難掩激，拍著李勖的肩膀道：“存之，社稷存亡全都系于你一了！”

李勖一笑。

盧鋒匆匆進來，眼見屏風后頭還有兩位謝家郎君，面上頓時現出遲疑之。

“什麼事”李勖沉聲問。

“屬下有要事稟報，請都督移步。”

李勖看了眼韶音，加重了語氣“就在這里說！”

“……何穆之派使者來了。”

第92章

韶音與李勖在一起時話總是格外地多，李勖想要緘口傾聽卻也做不到，會一連串地發問。

譬如此刻，端著肩膀倚靠在馬房前，學著軍卒的模樣里叼一稻草，一邊欣賞他的勞作，一邊提問：“荊州這個時候派使者來做什麼”繞著腰上下打量的眼神算不得上流。

“自然是來試探，若能將我策反，兩下夾擊，則建康克日可破，何穆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李勖將踏雪固定在櫸木架中間，掛繩牽起一只蹄子卸掉已經磨損嚴重的舊馬掌，重新換了防的新掌。

回頭見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忍俊不道：“營中不統的習氣都教你學去了。”

韶音“呸”地吐掉口中草，到他臉上狠狠了一把“本夫人不看你，還要你，你待如何”

“莫要搗。”李勖一手將整個人抗起來，輕輕撂到旁邊鋪了墊的胡床上。

“兩軍戰不斬來使，你為何見都不見直接就將人給斬了可憐一條命！便是不答應他，戲耍他玩不好麼打發他回去傳個假消息，還能教何穆之暈頭轉向，不著頭腦！”

“我若是見了，不待小郎君起疑心，恐怕岳父大人就頭一個坐不住了。”

“阿父又不懂如何領兵作戰，管他作甚！”

韶音將胡床拖得更近些，一眨不眨地看他給踏雪修蹄子銼刀在他手里練地翻飛，馬蹄最外一層臟兮兮的角質片下來，出底下半明的部分一刀刀修剪整齊，像是在給蘿卜削皮。

韶音看著看著，忽然嘆了口氣。

李勖偏頭，見托著腮，將兩只杏核大眼了兩道斜，撅著，像一只惆悵的小狐貍。

湊過去在狐貍上親了一口，“現在不是還沒出征麼，待會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好不好”

韶音得他輕聲安，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好吧，不想這些！”使勁拍拍臉，打起神問：“這些教底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親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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