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一拋手，將鐵筷準確地擲一側銅壺之中，袍落座，點將點兵，片刻之間已將今夜的攻伐進退安排妥當，上到舵主、香主，下到教中普通兄弟，無不一一點到，排布得明明白白。

眾人無不心下大安，先后領命而出，自去安排人手不提。

教主護法張松張葆兄弟領了前鋒之職，不唯旁人，就連張氏兄弟自己都頗意外，彼此對視一眼俱都沒說什麼，亦領命而去。

待出了帳，卻不照著徐凌的吩咐速去安排人馬，而是徑自往孫波赤紅的中軍大帳去了。

孫波正于一方紅漆大榻上盤膝打坐，聞聽來人并不睜眼，呼吸吐納均勻從容，宛如一尊神像。

半神之自然與凡人不同，張氏兄弟早就習慣了教主的八風不，只低著頭將徐凌的安排一一道來。張葆牙尖利，腦子亦靈便勝過其兄，幾乎將徐凌的話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孫波仔細聽這二人的回話，初時還心中發，以為徐凌能琢磨出什麼妙的對策，哪知聽到最后，這“知己知彼”也不過是教人輕手利腳莫要被人發現，又額外啰嗦些守住大營、小心火燭之類的罷了。

心里一松，孫波緩緩睜開眼來，語氣淡淡道“徐堂主是咱們教中的智星，他既已立下軍令狀，本教主便放手教他去行事，自是對他沒有不放心的。你們二人只管聽他安排，又何必多此一舉，到我這里饒舌一番。”

……

張氏兄弟等人去后，葉春一眾好者依舊留在徐凌帳中不去，待聽到外頭腳步踢踏之聲，知道張氏兄弟已經著手照做了，這才暗暗松了口氣

孫波一貫如此，既要做出個穩坐釣魚臺、不問瑣屑事的姿態，又不肯真的放手，日常靠著張氏兄弟這些護法作耳報神，雖足不出帳，日日打坐修煉功法，教中事無論巨細卻都了然于心足以施展無窮翻覆手段。

伺候這樣的主公可謂難矣，被他視作眼中釘更是難上加難。

眾人心照不宣，唯有葉春掛了相，向徐凌投去同的目。徐凌卻目灼灼，面上有躍躍之，心思顯然全都系在今夜之戰上并未思及其他。

轉眼夜深沉，穹頂淡淡月，微微星。

張氏兄弟率領一千兵涌出轅門，直奔白日里北府軍著帥旗的方位而去，與此同時，徐凌則率領五千人馬繞后自營壘背側而出，行進極慢。

臨出帳房之前，葉春清楚地聽見徐凌吩咐手下道

“將糧草營房周圍的巡視增至三倍，火把減至從前半數以下。傳令各堂各舵，務必要每個香主都知曉，今夜無論聽到什麼靜，無論是糧草起火還是混細作，均要約束底下兄弟，切莫妄，一切行皆以旗鼓金鈴為準！”

“徐堂主……”

葉春當時便心存疑，一句完整的問話還未出口，徐凌便朝他微微一笑，隨后率眾而出。葉春只得暫時按捺住不解，一面心里琢磨，一面隨著大部人馬行。

可是大軍出營之后卻并未按照先前的計策行事，照徐凌先前所說，張氏兄弟直奔走蛟嶺后，他與葉春當各率兩千多人自兩翼包抄李勖大營，將李軍盡殲于嶺北。

可不知為何，徐凌似乎忽然改了主意，直將大軍一分為三，命一部匿于營房南側壕之中，另外兩部則分別埋伏在東西兩側樹林里，擺了個口袋陣型，并嚴令各部未經傳令不得作，若有發出異聲者立斬不饒。

如此，浩大軍折騰了一回，卻是未離開營盤半步，不過是從營盤之翻到營盤之外而已。

徐凌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有了貳心想借著攻李之名反了孫波

一個冰涼念頭流水般自心頭掠過，直令葉春渾悚然出口的話亦帶了微微的栗，“堂主……這是何意”

徐凌并未發覺他的異樣，只是瞇眼看著走蛟嶺下泛著幽幽藍的一線天，淡笑道

“小敵之堅，大敵之擒。而今我眾敵寡，敵雖有地形之利，若無奇襲之勝，必被我們蠶食殆盡！李勖作戰靈活機變，素來膽大出奇，敢于以攻多，化被為主，是以徐某料定，他今夜必定前來劫我糧草，我等無須勞師眾，只需在此守株待兔，待他來了，再給他來個關門打狗、甕中捉鱉！”

“……原來如此！”

葉春松了口氣這才察覺自己已出了一的涼汗，不由用袖頻頻拭額頭。

徐凌怪看了他一眼，忽然眉頭微皺，冷哼一聲，低嗓音叱道“景當我是什麼人了！旁人也就罷了，連你也這般猜忌于我，教徐凌往后如何自！”

“霄云！”

葉春心中慚愧萬分，顧不得上下尊卑，忙拉住徐凌的袖子，急聲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只是不解，若如你所說，我等只需以逸待勞便可，又何必派出張松張葆兩個前去打草驚蛇”

徐凌眸銳利地盯著他，一把扯出袖，冷聲道“方才所言乃是以我之心忖度李勖，這還不夠，若要做到知己知彼，還要往下再想一層，便是忖其如何度我。”

說著將視線從葉春面上移開，手指著嶺上大亮的燈火，耐著子道

“此人狡詐，明明存了襲營之心卻故意大張火把迷于我。我料他必定劫我糧草，他未必不會料到我已有防備。是以我便派出張氏兄弟打頭陣，借以消除他的疑心”

“原來如此！”葉春恍然大悟，張松張葆兩個豈有先鋒之才，原來不過是障眼的煙霧而已，虧他先前還為此暗暗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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