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歸是一樣出力，得好的是馮毅，遭猜忌的是李勖，而自家父兄不知都是怎麼想的，竟然就聽之任之，毫無作為！

這個十一郎更是愚戇，前方何穆之橫兵江上，三吳又報長生道泛海而來，朝廷這個時候詔命鎮將進京是何用意，難不是想殺人奪兵另換主帥

一句“當誅九族”猶如冷水潑油鍋，直教韶音心底的火星子刺啦一下迸出來，整個人怒火燎原，劈手便奪過那一卷爛布，使足了力氣，直將斷茬撕得直如刀裁。

這麼一下，不是謝往、顧章和一群建康來使大驚失，就連盧鋒、褚恭等一眾武將也都瞠目結舌。

與朝廷虛與委蛇是一回事，當面撕了圣旨卻是另外一回事，夫人此舉倒是痛快，做了他們這些人想做而不敢做的，卻不知痛快過后該如何收場。須臾震驚過后，眾將齊刷刷看向李勖。

李勖的目一直追隨著前的郎。

韶音的眼刀涼颼颼地刮過堂上一周，到李勖面上飛快地剜了一眼，隨后看向謝往，挑眉道：“阿兄方才不是還滔滔不絕，這會怎麼就緘默不語了”

“你、你……”

謝往臉鐵青地瞅著手中那兩片裂帛，一時難以置信，未幾痛心疾首地連連搖頭，指著人聲道：“你怎敢如此！”

這個阿妹自便頑劣，被伯父慣得不樣子，如今已經嫁做人婦，依舊沒有半分收斂，反倒愈發無法無天。自己不就罷了，今日闖出彌天大禍，豈不是要整個家族跟一道沉淪

謝往清秀的五遽然湊到一，切齒道：“我代伯父打你這個不肖的東西！”

“謝高溪！”

韶音進前一步，昂頭視著他，雪白的面孔因薄紅的怒顯得愈發明艷照人。

謝往的胳膊抬起來了半天，到底落不下來。

他雖恃才傲畢竟是個斯文有度之人，平日里連奴仆也不曾打罵過，對著自看著長大的阿妹如何能下得去手。

這一遲疑頓時惹得韶音嗤了一聲，謝往的氣一下子涌上眼眶，整個人憋得眼花臉熱淚閃閃。

李勖的手緩緩收回。

“又來，不就哭，像什麼男人。”韶音看著梨花帶雨的堂兄忍不住腹誹了一句，那邪火倒消了一些，可心中不平之意仍盤桓未去。

掠了他一眼，雙手一揚，將兩半裂帛合到一，舉到他和顧章眼前晃了晃，忽而笑道：“爾等假傳圣旨，當誅九族。”

顧章臉一變，遲疑道：“李夫人這是何意”

堂上眾人一時屏息，盡都瞪著眼睛等的下話。

韶音不屑地乜著顧章，“枉你還是副使，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帛布上可有陛下的敕批和門下省的金印”

“這……”

顧章頓時語塞，目及那裂兩半的詔書，冷汗不由涔涔滾落。

大晉的圣旨從起草到由有司執行大抵要經這麼幾個步驟：尚書省上奏或中書省起草，皇帝在草詔上敕可，下發門下省審議，審過后再呈給皇帝畫“可”，如此方才生效。

自會稽王父子把持朝政以來，永安帝了個擺設，門下省的封駁之權亦了文，初時還走走過場、印畫齊全自西錄勝過東錄，索連這些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由司馬德明口述、掾屬起草下發了事。

韶音自出宮闈臺閣，自是十分悉這些文書，又不止一次聽謝太傅背地里抱怨此事，因而一眼便瞧出了這詔書的紕。

此詔上倒也有個“可”，不過那筆跡卻不是出于永安帝之手。

韶音手點著那，笑著問顧章，“這可是陛下親手所書”

“這個、這個……”

刷刷下流的汗將顧章的面脂沖出了條條白道。

他當然知道，這個“可”不是永安帝所畫，而是出自小郎君之手。

此事原本心照不宣，可被人當眾指出來就了天大的事，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李勖本就心思難測，這回又教他抓到這麼大一個把柄，難保他不會以此為借口，忽然翻臉殺人。

顧章也算是個心細之人，原以為京口武將大字不識幾個，哪能懂得這些，卻不想半途忽然殺出個李夫人來！

這位夫人在閨中時便芳名遠播，據說是將小郎君和何穆之等人迷得暈頭轉向，顧章乃是下品士族，沒有資格參加的燕飲，是以只知道容貌甚，人品卻都無緣知曉。

今朝得見，本該好好端詳一番人，可面含威，眸迫人，周華耀眼，步搖環珮和瓔珞流蘇隨著一句句清晰的吐字粲然搖，直令顧章頭暈目眩，搖搖墜。慌之間，顧章恍惚覺得里冒出來的不是人話，而是一把把雪亮的刀片，片片都扎了他的七寸。

“鼠輩！”

韶音見他唯唯諾諾，不由鄙夷地叱了一聲，臉一冷，直將那兩片詔書摶起，一把擲到他臉上，厲聲道：“回去告訴司馬德明，想要詔我郎君京，教他自己滾過來請！”

顧章被打了一個激靈，一過后，麻利地撿起地上兩半詔書，朝著和李勖彎腰打拱，“是、是，小人告辭，李將軍和李夫人留步、留步！”

建康眾人灰溜溜地鼠躥而出，謝往仍呆呆地愣在原地。

韶音走回他邊，皺眉道：“我知阿兄為人清高，對我郎君見頗深，人各有志，阿紈不能強求，可有句話我不吐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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