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下來便聽司馬德明繼續道:“我如今庶務纏,雖日日宵旰食,終不得一日安閑。然眼下社稷存亡之秋,皇兄既以江山托付于我,我安能自惜此忝以微賤之再兼豫州刺史一職,為陛下盡忠,諸卿以為如何”
都知道小郎君這話是惺惺作態,但與越矩提拔寒門武將相比,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折中之法。眾人議論一陣,大多沒有異議,只是礙于王謝兩位郎君不曾發話,便都不好率先表態,只齊齊用眼睛瞄著他們二人。
謝迎實在不甘,可李勖卻面平靜,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謝迎見他如此,又思及謝太傅臨行前的囑托,便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
王微之矜持一笑,率先道:“小郎君愿為社稷盡瘁,甚善。”
只要馮毅能夠力李勖一頭,今日的目的便已達。
司馬德明不放心武人,王氏也不放心馮毅。如今馮毅起事所需的糧草米帛全資岳家相供,饒他飛得多高便也是一只繩線牽在旁人手里的紙鷂而已
王家與馮毅如此,謝家與李勖亦如此。方才謝迎為李勖請封,不過是上說得好聽,實則心里早就清楚司馬德明不會松口,若非如此,怎不見他為妹婿據理力爭謝氏這位六郎可并非怕事之人,不爭非是不能,而是不愿也。
王微之想到此,忍不住鄙夷地掠了李勖一眼,此人空長了一力氣,看著相貌堂堂,實則多武智,不過爾爾。
盧鋒、褚恭幾位軍候辦妥了外間事便一直候在李勖側,眼瞧著這些四不勤五谷不分之徒三言兩語便奪了將軍的功勞,俱都出激憤之。
李勖警告地看了他們一眼,這些人方才忍下沒有生出事端。
馮毅未謀得刺史之位,雖有些失,不過到底還是比先前的四品將軍提了一級,短短一日就了北府之主,這也足以令人振,因便收斂緒,慨然謝恩。
馮部諸軍候長個個面得,一時間眉飛舞,好不快意
……
一場大雨下了個昏天暗地仍不見半點休止之意估著此刻已經是傍晚時分,水榭外俱是一片漆黑。衛尉燃了火把,水榭頓時明亮起來倒顯得外頭的廣闊天地愈發黑魆駭人。
橙紅的火將走馬上任的馮都督映得面紅潤,神態煥然。
叛軍迫境,馮毅便在水榭之中發號施令,點兵點將,毫不拖泥帶水,顯是有竹。司馬德明不通軍事單看馮毅的氣度便知此戰必勝,一時頗為欣。
謝迎聽他說了半天還沒提到如何安排李勖,心里便有了猜測。
果然,馮毅將帳下各路人馬都分配好了,方才含笑走到李勖前,一手負后,一手拍著他肩膀,語氣親切道:“存之英勇善戰,人所共知。馮某率部迎擊何逆,京師的安危便全都委付于你了。本督命你率軍屯駐溧,保衛京師南藩,你可莫要令本督失。”
不待李勖答話,謝迎已然變。
此時何穆之還不知趙勇等人伏誅的消息,若能善加利用,或詐降,或迅速出擊,都能打他個措手不及,贏得一個頭功。
馮毅如此安排,爭功之心昭然若揭。
“何氏有五萬大軍,我軍才區區一萬多人,算上豫州軍也不過兩萬,馮將軍卻留三千多人守衛后方,是不是太過輕敵了”
馮毅笑道:“謝郎君素有卓識,可于戰事上卻有所不知。何氏號稱五萬大軍,實則不過四萬之數,這四萬還是將駐守襄的五千和江州的五千都算在,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善戰者不在兵力多寡,全在乎主帥指揮是否得當、用兵是否巧妙,馮毅平何逆,七千人馬足矣!至于京師守衛,則是多多益善,陛下和諸公在后方無虞,某等在陣前方能安心。”
這人雖然是武將,卻十分能言善辯,所說又是排兵布陣之事這一點上謝迎的確不如他,雖然心知他不懷好意一時卻又辯他不過。
司馬德明剛經了這一場大變,此刻便如驚弓之鳥,聞聽馮毅此言,便連連附和,“馮將軍思慮周全,便依馮將軍所言!”
謝迎有些按捺不住,可李勖卻依舊沉默,似乎已經認同了馮毅的這番安排。謝迎不知他這麼沉得住氣,到底是另有打算還是沒想清楚其中利害,因便低低提醒了他一聲“存之!”繼而小聲道,“你到底怎麼想的”
李勖像是完全沒有聽懂他的意思也未將方才一番別有用心的人事安排放在心上,只是凝神看著水榭之外嘩啦啦的雨簾,神淡然,沉默不語。
謝迎心急如焚,恨不得搖晃他的肩膀教他趕開一開尊口。過了半晌,終于等到這人說話,說得卻是一句:“雨這麼大,阿紈一定是等急了。”
謝迎聽得一愣,一時間真是哭笑不得,這都到什麼時候了,他怎麼竟然還兒長起來了!此時若不爭,往后一年半載的苦戰可都是為他人做了嫁裳!
“存之!你——”
謝迎的“你”字剛說出個頭音,忽聽水榭外響起了得得的馬蹄聲
一聲馬嘶過后,便有一員魁梧的軍士踢踏著馬靴從雨簾之外闖,一進來便單膝跪在李勖前,不待息稍定已急切開口:“稟、稟將軍!自大軍、開拔后,長生匪徒、便趁著后方守備空虛攻打徐州,現在、州軍不敵,京口已然大,請將軍即刻回師!”
來人正是盧鏑,乃是騎戰馬冒著大雨自陸路疾馳而來一路未有片刻稍歇,是以說話間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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