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傷口平齊整，細如柳葉。

前威立之人面淡然，手中白刃雪亮照人，竟未染一滴珠。

趙平仰面倒在地上，擴散的瞳孔里還殘留著一道青鋒的余影。

西風漸急，吹得垂柳枝條飛，微黃的葉片似也被方才的殺氣激，拍打在早已嚇得面無人的小郎君臉上，竟將那張俊俏的面孔劃出了數條細細的痕。

眼見著李勖眨眼之間便結果了四條人命，其余幾個北府將俱都膽寒，不約而同地倒退了幾步。圍攻馮毅的一伙人見這邊吃，頓時分出七八個威猛大漢過來，手中都提著尖刺和鋼刀，呈扇形合圍在李勖后。

假山上的弓箭手已瞄上了榭中這位悍勇的年輕將軍，箭簇隨著他的步伐不斷移只待他形稍停便離弦齊發給他來個萬箭穿心。

參軍彭平見其余幾人都出怯戰之意不由暗暗著急。他曾在戰場上為李勖所救，親眼目睹過他腳踩尸山、一人力戰百十長生道匪的場面，深知此人兇頑無匹，若是此刻出不敵之意只怕死得更快。

因就厲聲喝道：“李勖休要逞兇，這里外已有重重埋伏，你就算有再高的本領，也抵不過我們這些人聯手齊上！”說著咬牙睜目，須發齊立，朝左右嘶聲呼喝：“還等什麼誅殺此賊，報效都督知遇之恩！”

話音剛落便劍而上。

其余幾人其鼓舞，膽氣一豪，也都紛紛加混戰。霎時之間，十幾個武藝的將將李勖一人圍在中間，外圍一圈刀斧手虎視眈眈，亭外更有無數枝冷箭時刻窺伺。

謝迎、王微之一眾朝廷命等候在岸邊廊房之外，前擋了一排朱服武冠的侍衛，暫時還算安全黑水一般的刀斧手團團圍在水榭之外，眾人看不清里面的狀，謝迎有些焦急地朝里面張，只怕李勖寡不敵眾，便催促衛尉趕過去相助。

那衛尉擔憂司馬德明的安，何嘗不急，奈何水榭狹窄，他們被擋在外層，干著急卻使不上力。

王微之乜了謝迎一眼，淡淡道：“武人的就是搏命的行當，青山何必多憂。”

風勢愈，將他的鬢角吹得白中泛青，兩只墨丸般的眸子愈發見黑不見白。岸邊一旋風裹挾著沙塵和枯葉刮到水榭之中。

李勖雙目微瞇。

敵眾我寡的圍攻，當務之急是尋找到突破口，挑最弱的下手，撕開包圍沖將出去，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李勖刀刃直刺而出在彭平口虛挑一下，趁他后仰之機，卻忽然攻勢下沉，一手猛捉其踝，呼地向四周掄去！

彭平的護甲在四周鋒利的鋼刃和尖刺上滾了一圈，片片綻開，落地即刻氣絕。

這一下出的力量直摧人心肝，眾將莫不大駭，紛紛向后退卻，包圍頓時敞開一道大口。

說時遲那時快，一枝冷箭“嗖”地破空而來，李勖疾閃側避，箭矢著頸側的大脈而過，直沒廊柱三寸！

一將趁機襲，提著尖刺直奔心口來，卻也是虛晃一槍，在他側避的瞬間直襲腰腹。那枚玲瓏的五彩囊在半空，被這一刺削去半數流蘇，線頓時在風中紛飛。

李勖眸中聚起慍怒，劈手奪刺，反手搠向其。

這將領一擊不中，頓時戰意盡消，雙手握持尖刺，一面苦苦抵擋，一面哀告，“存之，看在多年——”

話音未落，尖刺已貫穿口，一滴濺在李勖的飛揚的長眉之上。

他提刀凝視余下幾人，沉聲道：“擋我者死！”

呼啦一下，趙勇前的將和護衛落而去。

馮毅打斗之間已胳膊掛彩，吃痛之際朝著這邊過來，正將方才的一幕看個真切，心中不由一凜，暗暗忖道：“此人桀驁悍勇，絕非久居人下之輩，若是不能為己所用，便要及早置，否則必心腹大患。”

這廂廝殺正熱，已有幾涼雨飄亭中，方才還是晴天麗日，不知何時竟陡然轉。一片巨大的烏云籠罩在籠山的上空，緩緩朝著這方而來。

驟雨將至。

趙勇長嘆一聲，心知今日已經兇多吉，驚駭過后倒也無所畏懼，轉而神一獰，雙手握住大刀，一瞬之間起千鈞之力，朝著李勖猛劈而來！

李勖立即提刀格擋，兩刃相撞發出“嗡”地一聲，二人雙臂俱都一震。

兩代北府將的暗暗角力至此浮到明。

趙勇征伐數年，淝水之戰嶄頭角，先后隨謝氏打過氐人、隨何威北伐打過燕人，往后十幾年間又領兵平定過數次，算得上是一代豪杰人。然而天之變無可逆轉，當此風起云涌之世，英雄輩出隨波逐流者必為矯矯弄兒驅逐，此亦無可挽回之事。

烏云罩頂，大雨瓢潑而下。

趙勇雙臂漸漸不支，手中的烏沉大刀被下方雪亮的白刃一寸寸地向上頂起。

霹靂一聲炸雷過后，長刀“哐”地手，李勖的環首刀已架在他的頸上。

趙勇雙目暴突，齔齒厲喝：“豎子！你敢殺我”

這一聲將死之喝挾帶多年積威，其勢令在場諸將心驚跳。李勖雙眸驟，非但不懼，心頭反倒涌起一以下犯上的快意——他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死！”

趙勇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龐大的軀緩緩下墜，在石板地面上砸出一聲悶響。

“早知今日……”

早知今日，在此子與謝氏締親之時就該找個借口誅殺了他，此刻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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