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筠給拍背，溫嫂略頓了頓，也笑著用話順的氣：

“看我，來了這麼許久，顧著和夫人閑談，竟忘了說正事歲數大了，見到你們新婚燕爾里調油的一對就忍不住想到了自己上，啰嗦了這麼多話。李將軍英雄過人，模樣都是一頂一的好，與夫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夫人命好，自不會有我這滿腹的牢。”

“阿嫂哪里的話”，韶音掩了掩角，眼神繞著帛書上胡氏的名字打圈，“也是個可憐人。”

“是啊，可憐年紀輕輕就得一個人扛起日子，還拉扯個那麼小的孩子，不容易！當初嫁過來時我還去喝過喜酒，那夫婿也是個模樣周正的郎君，倆人新婚那會兒好得令人臉紅，大軍開拔那日，一個哭得差點斷了氣，一個紅了眼睛……唉！”

溫嫂說到傷也不由鼻子發酸，“夫人不知，京口這地方的人命賤，說話也不中聽，當時便有人說，這小夫妻倆的好啊不是個吉利的好法，瞅著那模樣就跟過一天一天似的……也算是一語讖，那郎君竟真的待在了沙場上！阿胡原先也是個滴滴的人兒，如今這副模樣都是磋磨出來的，沒個人依靠，萬事都得靠自己，都是不得已罷了！”

韶音不是個傷春悲秋之人，卻也被這一番話勾出了無常之嘆，莫說胡氏的夫婿只是個小小伍長，就是五叔、二十七叔那樣坐鎮后方的武將，一朝時局翻覆，竟也有人頭落地的一日，可知刀劍無，于任何人都是一樣的。

李勖原先也不過是一介小卒，慢慢地熬了伍長，再從伍長一步步晉到隊主、長、軍候、校尉，直至為如今的建武將軍，這每一步都是踩著尸山海過來的，但凡有一步行差踏錯……韶音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蜇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溫嫂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將話往回拉，“我說的那些也都是原先，如今在李將軍帳下自是比別部強上了許多，是不吃敗仗這一樁就已經夠別部眼紅的了，更何況將軍先士卒、兵如子，從不克扣糧餉，別部的將士們提起來哪個不羨慕！”

說著又笑道：“都說咱們李將軍是北固山的山神轉世，有人還從山頂上挖出過一塊石碑呢，那上面寫的是’木子其存，北固其魂‘，合起來正是將軍的姓氏和表字。有了神靈護自然是刀槍不、百毒不侵的，夫人且寬心！”

韶音點頭一笑，才發覺已被這一會兒的風吹得發干，似是要裂開一般。溫嫂要拿主意，可這會兒已經不愿再翻看那厚厚一沓絹帛，只說再等等這會兒還沒想出一個周全的辦法。

溫嫂走后，阿筠過來收拾茶盞，說后罩房里那一堆陪嫁的箱籠還沒打開，日子長了怕蟲蛀，要不要趁天氣晴朗晾曬出來，順便也將這府宅好好拾掇一番。

阿筠試探著問，眼里約閃著幾點期待，其余的侍各自在檐下、廊上無聲無息地站著或是打扇、或是做繡活，各自忙得整齊，耳朵都朝這邊豎著等著的回答。

阿菽自來那日便犯了水土不服的病，好不容易捱過了盛夏，人整個地癟了下去，臉蒼白得像一層明的紙；阿荏是妹妹，便是新婚之夜被韶音進來斗草那個，最是活潑笑，在謝府中沒事便去園子里撲蝴蝶，嘻哈的笑聲串了園子里的風鈴，自到了這方小院里整日無事可做，悶在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倒是閑出了一，人也懨懨地沒了往日的神采，那風鈴也再不響了。

“先放著吧。”

韶音一錘敲出無數個未盡的尾音，阿筠阿雀都吃了一驚，余下那幾個面面相覷，自是幾人歡喜幾人憂。

謝候在傍晚的殘照中抵達京口渡，當先去營中向李勖復命。

李勖寫給岳父那封信上的一筆字大得出奇，這法子還是韶音教他的，是個急躁的老師，不滿他那筆狗爬的字遲遲沒有改進，便教給他些邪門歪道。“既如此不長進，你便盡可能將字往大了寫，好歹氣勢奪人！”

謝太傅對著燈仔細看橫豎撇那，依稀從中瞧出幾分的痕跡，便笑著教謝迎給他的妹婿回信，信中也沒說別的，只告訴李勖，謝迎已調到了尚書臺，如今是尚書度之郎，主管財用。王家的九郎也領了同樣的差事乃是尚書倉部郎，主管糧儲。

兵馬未，糧草先行，王謝兩家已將子侄輩安排到了糧草之，這便是已經同意了李勖和馮毅的謀劃。

此事原就在李勖意料之中，謝候瞧著他滿面春風，一時以為是因這信的緣故，于是便趁熱打鐵，當著溫先生和一眾校尉的面道：“姐夫原先怕我只是一時頭腦發熱，是以遲遲不肯答應我從軍之請。此番回去特地征得了阿父的同意，阿父教姐夫只管放心如何帶別人就如何帶謝候，若不幸有了萬一，沙場上馬革裹尸而還那也是謝候自己的命，阿父絕不會怪姐夫！”

第50章

訥于言絕非是個長，好在李勖如今的份彌補了這一短，四品建武將軍若是想拒絕一個人大可不必費自己的舌，自然有許多張替他說話。

祖坤那張上短下厚，包不住一口長長的馬牙，大笑起來很像李勖那匹新得的汗寶馬，這匹馬嘲笑人時喜歡噴響鼻，此刻便是先用鼻子吭哧了兩聲，之后才與謝候道：“沙場是我們這些大老去的地方，謝郎君金尊玉貴的人如何得了那樣的苦，郎君說這樣的話不是尋人開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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