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也為他備了一份禮，是一雙由親手制的細葛足袋，針腳細，收口綁帶別出心裁地扭了一藍線，看著很是觀。

趙氏接過來看了又看，眉開眼笑地與四娘道謝，“小姑的針指是愈發長進了，看這接口得多平整，你阿兄穿了定然舒適！這足袋雖也能去市上買來，可銀錢總抵不得家人的一片心意，小姑有心阿嫂代你三兄多謝你了！”

四娘有些尷尬地看向韶音，韶音與微微搖頭，一笑后垂眸不語。忽覺案下一只大手握了一下，因四娘還看著，頓時便臉一紅，回手輕輕擰了他一把。

李勖角淺勾，將一箸剔了小刺的魚夾到碗中。

荊氏的目都在李勉上，自己上掉下來的，上再怎麼埋怨他不上進，心里還是最疼的。

三郎是的頭一個孩子，他的生辰自是刻在了做母親的心上，早一個月就準備上了。李勉今日穿的一簇新領袍就是親手制的，這會兒又教他上前來，滿臉慈地給他系上了一只五彩香囊，“這是在蒜山上那個浮屠祠求來的，戴上可保我兒平安康健，戰場上的刀兵都繞著我兒走！”

李勉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謝過阿母，“這是小孩子戴的，我都多大了，阿母還為我求這個。”

荊氏瞪著他笑，“多大都是阿母的孩兒！”

四娘話道“阿母偏心怎麼就三兄有五彩囊，我就沒有！”

“你又不上戰場！”荊氏笑著輕拍了四娘一把，“今日你三兄最大，莫要胡攪！”

四娘撇道“二兄不也上戰場麼也沒見你給二兄系五彩囊，還說你不偏心！”

這話一出，滿屋人頓時都有些尷尬，四娘說完后自己也覺出不對，小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李勖微笑道“二兄不喜歡五彩囊。”

荊氏忙道“就是！你二兄是什麼份，堂堂的大將軍，佩個五彩囊像什麼樣子！回頭等二郎過生辰了，阿母送你個和田玉的！”

李勖淡笑不語。

韶音心中一，忽然問荊氏道“卻還不知二郎的生辰在幾月幾日。”

出嫁前一心想著如何黃了這門親事，本沒有細看合婚庚帖，這會兒便忽然有此一問。

荊氏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個子午卯酉，“這個，我恍惚記得像是三五月份”，說著向李勉和四娘投去求助的眼神，那兩個卻也都是一副懵然無知的模樣雙雙垂了頭不說話。

韶音驀地偏頭看向旁寡言的男子，心頭忽然涌上一難言的滋味。

李勖的兩道劍眉濃黑如墨，眸中似有點點星。他與李勉和四娘都不像，這副英俊的容貌大抵是隨了他的生之母。

他看出了眼中的緒，笑容里帶著安，溫聲答道“正趕上雙九重日。”

案下那手卻不像他的神那般淡然，已將握住，熾熱灼人。

“你是五月初一，對麼”

他問。

韶音點頭，垂頭掩飾眸中的意，小指在他掌心輕輕畫圈，寫了兩個圓圓的“九”。

第48章

九月寒砧催木葉，候的換不為人愿所移，時候到了，饒是地氣和暖的江南也有了草木搖落之意。

每一個葉片簌簌而落的夜晚，韶音都將九郎以及那些與九郎有關的事說給李勖聽。李勖總是聽得很認真，大多數時候只是不言不語地默著，偶爾打趣的刁蠻，或是詢問被一語帶過的模糊之。

韶音說王微之好，他不著惱，說王微之壞，他也不附和。解不開麻纏繞的心結，他便耐心地幫剝繭，話不多，卻總是能一語中的。

每到這個時候，韶音便抿著靜靜地看他心想若與他相識早些，即便沒有這樁婚事，他們兩個也會為極知心的朋友。

這一晚躺下后，他仍是要講述閨中過往。

薄薄的兩條夏被被阿筠拆洗晾曬了，新換的一床錦被絮了厚厚的蠶和細絨，蓋在兩人上蓬松輕盈，在這個季節略有些熱。

二人同時將胳膊從被子里出來，韶音在半空中擺弄自己的手，幽藍的夜里玉白的指泛著淡淡的輝，做出起舞時擬花的不同手勢。

“好像沒什麼好說的了。”

韶音忽然老氣橫秋地嘆口氣道，擼下睡前忘記摘掉的臂釧，兩只食指一對將這釧一下下地轉起圈來。

與王微之相識的十七個春秋也在心里打起圈來。春夏秋冬轉，與他斗氣、爭吵、和好也如歲時節令般轉、循環，一圈接著一圈，轉得多了，便有些令人眼花繚，覺得這樣的回已經漩了深不見底的渦，這一輩子都無法自拔了。

可是停下來才發覺，這臂釧攏共才有幾道彎，往后的時日卻還長著呢。

乍然離別之際，是想想“十七年”就覺得酸，過往涓滴海，似乎是旁人一輩子也逾越不了的大淵。可是這樣夜夜訴說，心里那酸之氣便如尋得了一個小口，一點點地釋放出來，被外頭的一曬，反倒無影蹤了。

此刻韶音的心略有些空，人有些迷茫，卻很是平靜。

忽然發覺，令念念不忘的或許并非王微之這個人，而是與王微之相互糾纏試探的那些酸年月。

這些年月埋在心底釀了愫，日日絮叨出來反倒了尋常。

開始時還會帶著緒說上半夜，漸漸地便能在李勖調侃時也笑著承認自己任，也不能全都怪王微之。到了這會兒，心底浮出一個假設，假設王微之也如小郎君、何穆之一般待，或許就不會這般對他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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