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筠和阿雀在后替打著扇子，便親眼目睹了這一株水墨合歡是如何長歪的：東頭的樹冠還是工筆細描，西頭的樹冠就用墨畫了兩只蒸餅，枝頭點綴的花朵胡用墨點勾勒，看著像是蒸餅發霉了。

阿筠看了阿雀一眼，倆人一道拾掇了東西，好言將人給勸回了屋。

屏退了旁人，阿筠一面用熱巾帕給手，一面覷著的神道：“小娘子可是有什麼心事您這兩天吃什麼都不香，人眼看著瘦了一圈，下頦都尖了，看得人心里著急。”

韶音從手里拿過巾帕，胡地了手后，整個人便撲到了榻上，哼唧了半天，過了一會兒才悶聲道：“心里的很。”

阿雀猜測著問：“是與郎主吵架了麼”

韶音將腦袋上的釵環晃得叮當作響，若是吵架便好了，孰是孰非痛痛快快地吵個明白，總好過這般不溫不火地煎熬著。

自打與李勖說完那一番話，兩個人之間就變得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

李勖還是和從前一樣溫和言，凡所說，他無有不應。可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那溫和里帶上了一客氣和疏離，看著的目不再像從前那般令人臉紅心跳了，也不再不就拉的手、或是攬著的腰了。

他停止了得寸進尺，當真與相敬如賓，的目的就此達，按說該高興才對可事與愿違，竟是高興不起來

韶音翻了個，呆呆地看著上方承塵下吊著的桂圓紅棗串，忽然道：“你們覺得，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若是來京口之前聽到有人這麼問，恐怕滿院子的侍都會搖搖頭，惋惜地答上一句，“總歸是個行伍之人罷了”。可來此已有兩月出頭，期間發生了不大不小的許多事阿筠阿雀冷眼旁觀，俱都說不出李勖一個不字來。

阿筠斟酌著言語輕聲答道：“我們都覺得郎主待小娘子很好。”

“我知道！”韶音有些氣惱地坐起來“他的確很好，他就是太好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一時也說不上來

被迫嫁來此地，臨行前終于求得父親同意，允許效仿古人反馬之禮。原本打的就是先忍耐三月之后再一拍兩散的主意，從沒想過要為了誰留下來

建康烏巷才是的家，秦淮河畔朱雀橋邊風雅集會，建康宮里明辰殿上談笑往來……那才是謝韶音該過的日子。

可那本該魯卑猥的男子竟出人意料地好，好得有些過分，京口的日子也不似想象中的那般無趣。

短短兩月出頭，合歡花絨絨的傘序下已吊起了一條條小豆莢，候從盛夏換到了初秋，北斗的斗柄從正南移到了正西，許多深固理所當然的想法都隨著節氣悄悄地發生了轉變，更可怕的是，自己好像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上風留在府中照顧上云，空閑時便搶著幫府中做活，一刻也不愿意閑下來韶音不忍見這般惶恐，便偶爾喚進屋說話，要講些鄉間故事來聽

上風說話極有分寸，只揀兒時那些苦中作樂之事來說，對主家瑯琊王氏如何苛待佃農、碓場如何拖欠工錢這些事只字不提，凡有涉及也都小心揭過。

若是從前韶音絕不會多想，可是自從李勖告訴士族如何在浙東圈地封山、民為奴后，便敏地察覺到了上風言語中的未盡之意。

他們一家四口日夜勞，田地所獲要上繳八，碓場所結也不過每月佰錢，這點資費還不夠韶音一餐之用，難以想象，他們四口人如何靠著這點東西過活。

榆錢餑餑，桑葉蒸餅，豆渣粥，涼拌草皮……這些不是調劑胃口的山野淳味，只是他們日常果腹的不得已而為。

難怪上云生得那麼矮小，他只比謝候小了一歲，人卻比謝候足足小了一圈。

……

李勖這個人，連同他所在的京口，他們將韶音的錦繡天地撕開了一道缺口。

過這方缺口，模模糊糊地窺見了一片更宏大更真實的莽荒天地，這天地狼煙滾滾，滿目瘡痍，充斥著荒離和易子而食的悲劇，也有縱橫千里、舍我其誰的萬丈豪。

它真實的壯和殘酷極大地震撼了韶音的心令到栗之余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同時又深覺害怕，想要瑟回悉的天地之中。

約覺著，心中矛盾之事既關乎李勖，又不完全關乎李勖。

“小娘子”，阿雀的話打斷了韶音的出神，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莫不是還想著與郎主離絕吧”

有許多個時刻，韶音都差點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只是當李勖的手臂攬上了的腰，目沉沉地描摹著的時，方才猛然察覺，自己是在不由自主地沉淪，差點忘記了來時的目的。

“我不知道”，韶音想得雙眼發空，空得直想握住什麼實在之，便輕聲道：“你去把我的手巾函拿來”

那函小巧致，乃是由芳香的椒木和荔枝木拼合而，上涂朱漆，側嵌玉璇璣，鏤茱萸紋路，盒底鐫刻著篆書的一個“紈”字，乃是韶音的小字。

這手巾函是笄禮時王微之所贈的賀禮，乃是他親手所做之，當時很是嫌棄，卻一直都帶在邊用著。

揭開函蓋，流的絹帕上靜靜躺著兩枚什一枚是那味道芳苦的錦緞香囊，一枚則是一只造型樸素的青玉吊墜。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