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氏先前聽四娘說阿嫂很怕阿兄，當時還覺得是天方夜譚，此刻倒真的有點信了，于是便用一雙濁眼在這對夫婦面上來回打量。

李勖也有些驚訝，他以為不當場發作，能忍耐到回東院再抱怨已經算是極致了，完全沒有料到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荊姨母原先還想著教二郎看清了他這新婦的臉，莫要娶了媳婦忘了娘，外人挑唆幾句就不顧親戚之，哪想到此如此頭，竟是直接認了錯，倒教滿腔怒火無發泄，窩在口慪得直反酸燒心

最在意的并不是趙化吉的屁，而是趙化吉的丁部。是以，得知兒子挨打那日并沒有上門興師問罪，反倒是得知丁部重編后心急如焚，氣得將趙化吉痛罵了一頓，接著便帶上眷急急火火地過來討說法。

可是無論如何，軍中之事都不便多言，只能借著家長里短給阿姐施，希阿姐能令李勖回心轉意。

阿姐待李勖雖算不上多好比親生那兩個可謂是遠遠不如，可在他父親過世之后，好歹也給了他一口飯吃，這便是不容抹殺的養育之恩，便是他李勖再如何發達也抵賴不得。

只恨自己這阿姐的腰桿不直，拿不出做母親的威重來，否則李勖行事之前多也要顧及幾分，何至于對阿獠下這麼重的手。

荊氏接到阿妹一連串的眼，卻也是不知該如何提這一茬話，是個道地的宅婦人，對軍中之事一竅不通，遠不如荊姨母心中有主意。更何況，阿妹和外甥雖親，到底和不是一家人，也不想為了外人和李勖這個已經走上飛黃騰達之路的繼子鬧得太難看。

正為難間，忽聽甥阿萱道：“聽聞近日營中變可是不小，丁部自軍候至隊主一概連降兩級。我沒記錯的話，三表兄似乎正是在丁部做隊主，不知三表兄的軍職可也一樣變了”

趙阿萱平日里是不怎麼與李勉說話的，忽然當著眾人的面問他，倒是令他一時無措，啊啊嗯嗯地卡殼半天方才悶聲道：“嗯，我如今只是個普通兵卒了。”

荊氏一聽這話頓時如遭雷擊，再也顧不得荊姨母和趙化吉，只白著臉問李勉，“啥時候的事”

李勉漲紅了臉，不敢看阿母的眼睛，只垂著腦袋嘟囔道：“不都說了麼，就這幾天的事。”

“我的天爺呀！”

李勉話音未落，荊氏冷不丁出一聲震天地的哀嚎，將韶音嚇了一跳，接著便見與荊姨母姊妹同心一道捂著口，一道捶著大，一道步調一致地哭天抹淚。

“那短命的一蹬自己死了干凈，留下我一個婦道人家活罪啊，到底隔了一層肚皮，這心怎麼就捂不熱……”

荊氏早就與李勖提過，希他能提拔提拔李勉，好歹給他個長做做，李勖每次都是敷衍過去，始終不曾順從的心意，最后還是趙化吉將李勉從伍長拔擢到了隊主之位。

這下可倒好了，李勉這隊主之位還沒坐熱乎就被他的親兄長給一擼到底，又了個一文不名的小卒子了。

委屈求全，對李勖和他的新婦多加優容忍讓，為的還不是讓他們念著自己的好能對一雙弟妹多照拂一二。阿妹的話果真有幾分道理，李勖是個心腸冷的，他能對阿獠下手，就說明他半點都沒將自己這個母親放在眼里，對一雙弟妹也好不到哪去！

荊氏愈發嚎得肝腸寸斷，直在坐塌上耍將起來，將頭上高高的假髻都耍歪了，面上條條道道盡是車轍般的胭脂痕，哪還有半分母親的面。

阿萱見姨母如此，不由也跟著垂了幾滴眼淚，著的后背道：“姨母也莫要傷心了，二表兄素來治軍嚴明、不徇私，此番作為必也有他的難，不是故意這麼對待三表兄的。從隊主到小卒，想來是比以往辛苦了些，再就是每月的銀錢要上一些，家里若不不夠用的話，姨母只管問阿萱開口，阿萱如今雖也是孤兒寡母的境地總也不會不顧念親戚的分，自己節省些就是了。”

一提銀錢，趙氏也忍不住委屈地抹了眼淚。

從隊主到小卒，那月錢可不是上一些，而是足足了一半還多！李勉又沒有旁的本事，只能賺這點死錢過活，雖說李勖平日里也補西院，可那是他奉養母親的分之事，三房本本分分，可是一點也沒沾到他的！如今進項銳減，這日子還有什麼盼頭！

同樣都是新婦，東院那位多自在，整日里呼奴使婢、穿金戴銀，想出門也無須與阿家知會，抬起就走，日常是十指不沾春水，連晨昏定省也免了，過得簡直是神仙日子！反觀自己，不要與阿家和小姑一道住在破舊的西院，日日當牛做馬地伺候一大家子人，還要這樣的窩囊氣，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原先勸自己，誰讓人家出比自己好夫君也比自己的有本事，這便是各人有各命，比不得的。可這對夫婦如此對待李勉，已是半點也不顧及手足之，那顆強自抑的比較之心便再度，只覺盡是不平。

謝再高貴也是李家的新婦，憑什麼不侍候婆母、供養小姑，反倒將這些事都推到自己頭上說來說去，還是人家的夫君有本事，人家便也跟著腰桿直！

趙氏哭出了滿腔的牢不平之意，聽得李勉心煩意，終于忍不住斥了句，“哭什麼！”

“哭什麼”

趙氏目怨忿，一臉的恨鐵不鋼，“哭你這個窩囊廢沒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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