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十里涼亭。

楚若到的時候，楚淮山已經等在那兒了。

他這次輕裝簡行，除了敏，就帶了楚忠幾個人，倒真有幾分告老還鄉的意思。

楚若蘭纏著他：“爹爹，您說走就走，難道連蘭兒和六郎的親事都不管了嗎？”

楚淮山點了下的額頭：“別以為爹不知道，你和六郎都定好了，他高中之日，便是迎你過門之時，如今離秋闈還有好幾個月呢，到時候爹一定回來，親自為你主婚。”

楚若蘭見留不下他，又去母親。

小江氏啟語，便被楚淮山截了話：“夫人，你重傷初愈，還要好好修養，這次我帶敏回五臺山，正好順道去江南看看若音……”

小江氏子輕：“我這苦命的二兒，一個人在江南也不知過得如何，老爺，若是可以，這次您也將帶回來吧，秦王畢竟已經……”

聲音一哽說不下去。

之前在揚州時，們就去勸過好幾次。

可每次若音都搪塞過去，說江南的風還沒有看盡。

小江氏心里清楚得很，哪里是沒有看盡，只是畫地為牢，把自己錮在那個男人說過的地方。

可人已經死了，就算再困在過去，也無濟于事啊！

楚淮山拍拍的肩膀，輕嘆口氣：“放心，我會盡力勸回來的。”

這時楚若走過來，眾人齊齊行禮：“見過皇后娘娘。”

楚若連忙扶住父親：“自家人都別多禮，爹爹，咱們進涼亭坐著說吧。”

一群人進了涼亭。

敏正趴在石桌上玩兒風鈴，聽見靜猛站起來：“有人來了？來抓我的？”

一貓腰藏到石桌底下，驚恐地抱住頭：“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別抓我！”

楚若腳步一頓，楚淮山快步上前，拉出道：“敏，沒有人來抓你，沒事的。”

盲眼固執地搖頭，楚淮山又安好一會兒，才把人給小江氏帶出去。

他著兒背影，目中流兩分悲憫：“娘娘也看見了，敏現在如同驚弓之鳥，總覺得有人要害，我問過張院判，也請教過貴太妃，都說若是能將帶回兒時悉的地方，說不定能慢慢清醒過來。所以如今，不走也不了。”

楚若心里頗不是滋味，楚淮山又道：“蘭兒，你母親子剛好，一個人怕看不住敏，你也去幫幫忙。”

楚若蘭說好，楚若見父親把人都打發走，知道是有要事相商，便打起神：“爹爹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吧。”

楚淮山面上出欣賞：“你啊，還是這般聰慧，那為父也就直說了，辭的事，你不要怪皇上。”

“我知道，父親急流勇退，是為我，也是為楚家。”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風頭太盛不一定是好事。

楚淮山點了點頭：“你心里有數就好，為父知道，自小你的眼界見識就和尋常閨秀不同，也不會輕易中了別人的圈套。但有件事還是得要提醒你，日后同云家來往，務必要審慎再三。”

楚若秀眉微蹙：“爹爹此言何意？”

“皇上已經登了基，你也了當朝國母，今非昔比，云家畢竟是沒落皇族，你們若來往過，終會給旁人機會的，你能明白為父的意思嗎？”

楚淮山目灼灼地看著，楚若心頭一沉，緩緩點頭：“明白，爹爹是怕有人會拿我的世做文章，再行離間。”

楚淮山松了口氣：“不錯，兒，這次外戚干政的謠言就是沖著你來的，皇上初登大位又與你深厚，不曾起疑固然是好，可誰能保證下次、下下次他還一如既往呢？我知道你們比金堅，可兒，你也要明白這世上最容易變、最經不起消磨的，也是。”

多年夫妻老來散，景文帝和端淑皇后就是前車之鑒。

楚若心頭酸，沒想到晏錚當了皇帝后，連父親都開始謹慎小心了。

眨了眨微潤的眼：“爹爹，我知道您是一心為我好，可晏錚也好，云瑯也罷，都是我至親之人，我不會舍掉他們任何一個。至于您擔心的人心易變，說實話，就連我自己都不能保證十年后不會改變，又憑什麼去要求晏錚呢？”

楚淮山一愣，但見兒微微一笑：“他眼下全心待我，我自也全心待他，若他將來眼里沒了我，那我也會舍了他另尋天地。人生在世，未雨綢繆固然重要，可若時時憂心將來，那不是自尋煩惱嗎？”

楚淮山呆呆看許久，放聲大笑：“好！倒是為父短見了！我的兒拿得起放得下，自當隨心恣意，而非小心委屈地過活！”

臨別時，楚淮山忽道：“對了，你知道懷安接掌江家了嗎？”

楚若一愣：“懷安表兄？那真是恭喜他了……”

楚淮山苦笑道：“還恭喜呢，你大舅母頭發都愁白了，他接掌江家時就說，此生不會娶妻生子，只從同族中過繼個孩子，好日后繼承江家。”

楚若默然片刻，也不知說什麼好。

表兄和二妹妹、秦王之間糾葛太深，想不到一念執著，竟至于此。

“險些忘了，爹爹，您這次若能見到二妹妹，便幫我給帶句話，就說——京城有人在等著，相信會愿意回來。”

楚淮山應下，登上馬車。

一行車馬漸行漸遠，楚若鼻尖一酸，掉下淚。

了眼角，轉語。

忽然周圍人齊齊跪了下去：“參見皇上！”

抬頭瞧去，一便服的帝王負手立在車邊。

他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方才的話聽見了多，只是在迎上目的剎那舉步行前，朝著出右手：“阿，我來接你回去。”

方才清明的視野再度模糊，楚若極力想彎笑一笑，可淚水不爭氣地落下來：“晏錚，你真是……”

話沒說完被男人重重擁進懷，只聽清冷的聲線從頭頂上方落下，一字一頓。

“阿，對你，我永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