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大雨滂沱,護國寺這邊卻滴雨未落。
滾滾悶雷在云間作響,一如莫中的話,字字驚心:“四姑娘說,貪墨之事牽扯昌祿伯,以公子,得知之后定不會放過他……”
“所以就先下手為強,要殺了自己的親哥哥?”哪怕以徐老的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冷嗤,“是瘋了嗎?昌祿伯偽造兵貪墨軍餉,害死的可不止前線將士,還有的父母和三個兄弟!為了一個男人,這是連家仇都不顧了?”
莫中嘆了口氣。
其實嚴格來說,四姑娘并非晏家所出。
和五郎晏衡都是被收養的,他們的父親先后死在戰場上,母親一個殉一個病逝,謝夫人瞧著他們可憐,才抱回去養在膝下。
楚若也想到了這一點,看向晏錚的目愈發不忍。
聽方管事說過,晏錚從小不待見,除了世子,也就這個四妹妹偶爾會找他說說話。
可以想象當時,孤僻郁的年,遇到憨可纏著他的小妹,很難不生出溫。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回來以后他不曾找過,怕晏家之事讓在婆家為難,哪怕出殯那日沒有來也不曾怪罪半分!
只可惜這往日照拂,如今卻化為尖刀,朝他心口捅下去。
“晏錚……”
喚了一聲,男人抬頭,目死寂。
那是天牢之中、奉天殿上都不曾有過的眼神,漠然得沒有半點活人氣息。
“都殺了。”
隨他話落,影子手起刀落,連慘都未聞幾聲,那近百士兵便如割麥子般盡數倒下。
當劍刺向莫中,莫中閉上眼睛,引頸戮。
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傳來,他睜開眼,卻看見楚家那個大姑娘,擋在他前面。
影子的劍離脖頸就一寸之遙。
楚若渾然無懼,只盯著晏錚:“你不能殺他!”
影子遲疑,向晏錚。
男人目微閃,卻仍是道:“讓開。”
“你不能殺他!殺了他,誰來指證晏姝?”
男人似乎聽到極好笑的事嗤了一聲,徐老也笑著搖頭:“小姑娘放心,只要公子點頭,自有法子能讓伏誅……”
“你們伏誅的法子,就是讓影子繼續殺下去,對嗎?昌祿伯攔,那就殺昌祿伯,晏姝攔,那就殺晏姝,誰擋了你的道你就殺誰,是這樣嗎?”
楚若大聲質問,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止不住發抖。
晏錚抬眼,漆墨似的眼里滿是郁譏嘲:“不該這樣嗎?”
“信我的,死了,我信的,要殺我……親人仇人沒什麼兩樣,倒不如死了干凈。”
他沒有半句謊話。
夢里,昌祿伯府一夜之間起了大火。
闔府一百二十八人,連同晏姝在,無一幸免!
府在門外采到了腳印,說兇手放火之后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那兒聽盡了絕慘……
楚若胃里一陣痙攣,毫不懷疑今夜過后,這慘烈景象就要再上演一遍了!
咬克制著心底的涼意,走上前,在他膝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晏錚,你清醒點,殺戮之門一開,永無回頭之路,你若信我,就將此人給曹,他一定會秉公辦理,還你一個公道!”
子明眸如水,含著殷殷懇切。
他心頭一,正要答應,可腦海中忽然閃過奉天殿上杖脊的畫面,容驟冷:“是嗎?可若他理不了呢,再出一個平靖侯呢?你要再敲一次登聞鼓,一次杖脊嗎?”
他猛地拂開的手,短劍出鞘,朝著莫中咽部刺去。
千鈞一發時。
哧啦一聲。
楚若手抓住他的劍。
鮮瞬間涌了出來,晏錚大怒:“你瘋了嗎?松手!”
楚若不,固執地看著他。
像是一場短暫的較勁,晏錚終于先做出退讓:“我答應你!先松手!”
楚若松了口氣,晏錚收劍,立刻抓過的手掌。
只見蔥白如玉的掌心間,一道劍傷橫貫,流不止。
他立刻道:“金創藥!”
影子馬上遞過去,他從沒給人上過藥,直接一整瓶倒下去。
“嘶!”
楚若疼得倒吸口涼氣,晏錚一怔,忙道:“還是我自己來吧!”
回手,小心將藥均勻敷上,才聽到一個忍著怒氣的聲音:“這會兒知道疼了,先前逞什麼能?”
那還不是怕你一怒之下走回夢里老路?
楚若心中腹誹,上聲道:“侯爺,四姑娘對不起你,是的錯,你若因自棄,那才不值,想想世子在天有靈,定不愿看見你現在這樣。”
晏錚瞬間沉默。
若是那人還在,肯定會嘲笑他因為這點事就失了心防……
但那豪邁的面容去,又變換眼前子溫的臉龐……
“那你呢?”他下意識出口。
“我?”楚若愣了下,順口道,“我自也不愿侯爺如此,讓你傷心之人,便不該在意,因為在意你的人定舍不得你傷心。”
晏錚微怔,枯涸的心底漸漸有了一暖意。
自那人死后,已很久沒人在意過他的喜怒了。
連他自己也早已麻木,都快忘記喜樂是什麼覺。
“楚……若。”
他喚了的名字,楚若眼皮一跳,就看見那雙滿是倦怠的眼里閃著微:“易地而,若是律法給不了公理,你當如何。”
楚若神一肅。
夢里,就該是這樣的況!
皇室偏袒平靖侯,晏姝又為夫家反目……眾叛親離,走投無路,所以他干脆掀了棋局,將這滿京城的人都拖下地獄!
坦然道:“我不知道。”
說實話,易地而,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但我相信世事雖艱,總有解決之法,這世間只要還有一人在意你,你就不該放棄自己。”
說得是晏文景,那黑芝麻湯圓跟他爹一樣對晏錚有著很深的。
可晏錚卻誤會了什麼,目深深凝在臉上:“值得嗎?”
“沒什麼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在看來,那黑芝麻湯圓可愿意得很,為救他都愿意把命給了。
晏錚緩緩點頭,看上去同意了這句話。
楚若瞧著氣氛不錯,趁機道:“侯爺,不如我們來一個君子之約吧?”
旁邊徐老角狠狠一。
君子之約,你是君子嗎?
晏錚卻道:“好,你想立什麼。”
楚若從懷中取出一把劍鞘,那是晏荀之前贈的新婚賀禮,此刻天剛破曉,一縷朝灑下,緩緩揚了起來:“那就以此劍鞘為憑,無論將來發生什麼,還請侯爺莫要牽連無罪之人!”
子眼底晶亮,像閃著似的。
他角一:“好。”
抬手,握鞘,約。
楚若心中大定,卻猛聽父親的聲音從后傳來——
“好什麼好,你們在干什麼,趕把手給我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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