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的燈亮得刺眼。

云箏站在門外，長命鎖的銀鏈深深勒進后頸的皮，卻覺不到疼。

傅凌鶴的手搭在肩上，掌心傳來的溫度像是唯一能證明還活著的覺。

"怎麼回事？"墨沉楓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

他西裝外套的扣子都扣錯了位置，向來一不茍的鬢角散落著幾縷灰白的發。

云箏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的視線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墨沉楓袖口上沾染的墨水。

傅凌鶴把云箏摟的更了些，代為回答，聲音低沉，"寧伯母聽到催眠師到了，緒突然激……"

墨沉楓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他轉向搶救室的門，手指無意識地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那上面刻著與云箏長命鎖相同的并蓮紋樣。

"是我的錯..."云箏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長命鎖隨著抖的呼吸起伏，"我不該在面前提..."

"不，孩子。"墨沉楓突然轉握住云箏的手，他的掌心冰涼卻有力，"這不是你的錯。"

穿著白大褂從搶救室匆匆走出，醫用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肺部染引起的高熱驚厥，已經控制住了。"

墨時安也在此刻匆匆趕到，目在云箏臉上停留，"母親年輕時接過催眠治療，對這兩個字有創傷后應激反應。"

云箏猛地抬頭，"什麼催眠治療？"

走廊的長椅冰涼堅。墨沉楓坐在云箏對面，雙手握抵在額前。

這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男人此刻看起來疲憊不堪。

"5年前，得知你在醫院被掉包后。"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寧梔的抑郁癥已經嚴重到出現自殘傾向。醫生建議嘗試催眠療法，暫時屏蔽那段記憶。"

傅凌鶴的手指突然收，云箏到肩頭一陣鈍痛。

但沒有躲開，這疼痛反而讓更加清醒。

"治療失敗了？"輕聲問。

墨沉楓苦笑一聲："催眠師說，從未見過如此強烈的執念。寧梔的潛意識拒絕忘，哪怕那段記憶讓痛不生。"

他抬起頭，眼中有淚閃，"寧愿記住痛苦，也不愿忘記你。"

云箏的口像是被重錘擊中。低頭看著頸間的長命鎖，銀質的鎖面上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鎖鏈側"吾平安"四個小字此刻像烙鐵般灼燒著的皮。

搶救室的燈終于滅了。

主治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長舒一口氣，"暫時穩定了，但需要轉ICU觀察48小時。"

墨時安拍拍云箏的肩："我去準備病房。你..."他頓了頓，"別太自責。"

云箏機械地點點頭。的目穿過緩緩打開的搶救室大門，落在推床上那個蒼白的影上。

寧梔的頭發散在枕頭上，像一灘干涸的跡。醫護人員正在調整上的各種管線，那些明的導管里流著不同的，像是強行注生命的證據。

"我可以進去嗎？"云箏聽見自己問。

醫生猶豫了一下，看向墨沉楓。后者微微頷首："讓進去吧，就五分鐘。"

ICU的燈比走廊更加刺眼。云箏站在病床前，突然不敢母親。寧梔的手腕上布滿了新舊錯的針孔，像是一幅記錄痛苦的地圖。云箏無意識地挲著自己右手腕上的疤痕——那道謊稱是"小時候頑皮"留下的傷痕。

"您一定要好起來。"輕聲說，聲音哽咽，"我們還有很多話沒說完..."

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是某種無的倒計時。云箏小心地避開各種管線，將長命鎖摘下來，輕輕放在寧梔枕邊。"這次換我守護您。"說。

傅凌鶴在ICU外等。見云箏出來，他立即上前一步，卻在即將到時停住了手——云箏的眼神空得可怕，像是靈魂被離了。

"箏箏。"他低聲喚道。

云箏沒有回應。靠著墻慢慢坐在地上，雙臂環抱住膝蓋。這個姿勢讓看起來像個迷路的孩子。傅凌鶴蹲下，銀發垂落在額前，遮住了他泛紅的眼眶。

"不是你的錯。"他說。

云箏搖搖頭，長發散落遮住了臉："如果我沒有提起催眠..."

"會好起來的。"傅凌鶴打斷，"墨家私人醫院的醫生都是頂級的，他們不會讓母親有事。"

這是傅凌鶴第一次用"母親"稱呼寧梔。

云箏抬起頭，在傅凌鶴眼中看到了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痛苦與自責。

墨時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ICU有專人看守，父親也安排了保鏢。你們該休息了。"他手里拿著兩杯熱巧克力，遞給云箏的那杯特意調低了甜度——就像小時候那樣。

云箏接過紙杯，熱氣氤氳中看到哥哥疲憊卻溫的笑容。墨時安的白大褂口袋里著兩支鋼筆和一支小手電，那是他作為醫生的習慣。這些細節讓云箏突然意識到，這個陌生的兄長其實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家人。

"我不走。"固執地說，"我要等醒來。"

墨時安與傅凌鶴換了一個眼神。前者嘆了口氣，蹲下平視云箏："36小時沒合眼，你的糖已經低到危險值。如果母親醒來看到你這樣，你覺得會怎麼想？"

云箏握了長命鎖——它現在又回到了的頸間，帶著寧梔病床上淡淡的消毒水味。

"墨家老宅離醫院只有二十分鐘車程。"墨時安繼續道，"洗個熱水澡，睡一會兒，明天早上我親自送你回來。"

傅凌鶴輕輕了云箏的手："我留下來守著，有任何況立刻通知你。"

最終，云箏勉強點了點頭。太累了，累到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墨時安二話不說將打橫抱起，就像小時候抱生病的妹妹那樣自然。

"輕了。"他皺眉道，"回家讓廚房給你燉湯。"

墨家的加長轎車安靜地夜。云箏靠在車窗上，看著醫院燈火通明的窗戶漸漸遠去。想起寧梔枕邊長命鎖留下的痕，想起母親手腕上那些針孔，想起二十年來那些無投遞的信件...

"你知道嗎？"墨時安突然開口，"母親每年你生日那天，都會在院子里種一株梔子花。"

云箏轉過頭。

"父親說那是無意義的自我懲罰，但堅持了二十年。"墨時安的聲音很輕，"花園北角有一片梔子花海，都是給你的。"

云箏的眼淚終于落下來，砸在長命鎖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墨時安手去的淚水，作輕得像在對待什麼易碎品。

"歡迎回家，妹妹。"他說。

車子駛墨家老宅的鐵門，噴泉旁的梔子花在夜風中搖曳。那些潔白的花朵在月下泛著珍珠般的澤，像是二十年來從未間斷的等待與思念。

云箏在踏客廳的瞬間僵住了——正對著大門的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全家福。

不過全家福里并沒有。

"你的房間一直保留著。"墨時安領上樓，"母親每周都親自打掃。"

二樓的走廊盡頭是一扇白的門，上面掛著一個致的小牌子："箏箏的小窩"。字跡已經褪，顯然是很多年前的了。

推開門，云箏仿佛穿越回了二十年前。嬰兒床、玩熊、小書桌一應俱全，甚至連窗臺上的多植都保持著生機——有人定期在照料這個時間膠囊般的房間。

"浴室在右邊，換洗已經準備好了。"墨時安指了指柜，"都是按你的尺寸新買的，標簽還沒拆。"

云箏走到書桌前，上面擺著一個相框。照片里的寧梔抱著年的，母倆戴著同款的長命鎖，笑得燦爛。相框邊緣已經磨得發亮，顯然經常被人。

"母親..."云箏的嚨發。

"從未放棄過找你。"墨時安站在門口，燈在他后拉出長長的影子，"現在睡吧，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門輕輕關上的聲音像是某種儀式。云箏站在房間中央，長命鎖沉甸甸地在口。窗外，一株新栽的梔子花在月下靜靜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