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竇綠瓊第二日醒來時, 回想起昨日景，簡直想一頭鑽進地裏去。

昨天還沾沾自喜自己變聰明了，怎麽一喝酒就又蠢相畢了？

攏雪捧著魚洗進來：“娘子，該洗漱......”

竇綠瓊立即一臉痛苦地打斷, “不, 讓我靜靜。”

攏雪一愣，默默把話吞了回去, 試圖安道：“娘子畢竟是第一次喝酒, 酒量不好也是正常。”

“攏雪, 你不明白。”閉眼搖頭。攏雪的眼神于是從擔憂到茫然，最終嘆了口氣, 覺自家小姐自從了親後，腦袋越來越壞掉了。

唉，都是姑爺害的。

昨日竇綠瓊親倒衛玠之後，他先是一愣, 久久沒說話, 等到終于按捺不住困意，準備放棄躺倒時, 衛玠終于拉過，更深地回應了那個吻。

後面, 他還背過去，抱著枕頭趴好，還讓把屁翹得高高的，然後......嗚嗚嗚，竇綠瓊一想到自己努力了這麽久, 非但沒有騎到衛玠頭上去，反而從一個不怎麽威風的姿勢, 退墮到了另一個忒殺威風的姿勢，心裏就不舒服。

欺人太甚的衛左丞、衛通判，趁豆酒醉，將豆放倒，實在太不講武德。

竇綠瓊一邊心裏罵他，一邊淨手把面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阻止實施俠霸業，巾帕落在水裏，又重新站了起來，跑出去敞開門迎著冬風呼喚道：“抱香，攏雪——”

—

午時一刻，一主二仆三人準時出現在了李姓牙嫂的院子前。

得知是鄭婆婆引薦的人，李嫂子面上稍稍卸下防備，將們迎進院子裏。

竇綠瓊眼打量，面前一個高高瘦瘦的婦人，穿著一件墨綠花襖子，手上戴一串銀鐲子，有些暗沉了，眼皮薄薄的，向下耷拉著，出些許明與勢力。

低頭看了眼個子矮矮的竇綠瓊，一面向走，“娘子是新婦？瞧著面生又小氣，怎麽不府裏的婆子來挑人？”

竇綠瓊口裏忙溫習一下，又將昨日哄鄭婆婆時說的謊重新說了一遍，面上真真的，瞧不出一端倪。

李嫂子將帶到一個院中，吩咐人把丫頭們帶來，們站齊了排列在竇綠瓊面前。

“娘子看看，有哪個合眼緣的。”或許是因為瞧年紀小，又不是遂州人，李嫂子態度并不十分熱絡，歪著腰站在一旁，淡淡著。

抱香、攏雪見狀，忙齊齊圍了上去，笑問李嫂子：

“嫂子，們都是多歲呀？會幹些什麽活？”

“們的爹娘可死絕了？還是被賣到這來的？心思都安分，不會想著逃跑罷？”

“這些丫頭們可有病痛疾？我們家娘子可不要瘦弱有病的。”

“......”

一連串的問題齊聲砸來，李嫂子應付不疊，又不好擺臉子，暗罵道姑娘家家真是難伺候，一面卻不得不端起笑臉一一回應。

竇綠瓊見不曾注意到自己，忙走下臺階，來到姑娘們面前打轉巡視，們一個個都低垂著眼眸，顯得有些過于安靜。

“咳咳......嗯。”竇綠瓊只想在衛大人面前耍威風，對著一衆年紀比還稚的丫頭們氣勢高不起來，反倒了，放輕了聲音。

“你們......都是被家中父母賣進來的嗎？”

丫頭們微擡眼眸，相互看了幾眼，很快七八舌地說：

“我是被我二叔賣進來了，去年水災，我阿爹阿娘搶險都死了，家裏窮得叮當響，與其寄人籬下，還不如去做丫頭，好歹是自己掙錢。”

“我是我娘帶來的，家裏生了弟弟，供不起我的飯......”

“我、我娘在勾欄院。養我到八歲，去歲害髒病死了，沒人管我，我就被媽媽帶來了這。”

......

們說這些話時，并沒有流出多可憐之意，雖然略顯怯懦，但大多面容平靜，好像這些事對們來說，再正常不過。

竇綠瓊不知道接下來該問什麽好，只是突然想起了十一年前花粼姐姐趴在床上說的話。

——“那時候我就知道，菩薩蠻，新羅婢，家生的奴才，外聘的丫頭，沒有一個不可憐的。”

現在想補充，夫君口中那些被拐賣的婦孺良民很可憐，而現在站在面前，無依無靠，只能賣活命的孩兒也很可憐。

李嫂子及時開抱香、攏雪二人，不耐煩地走到跟前，“娘子，你挑好了沒有啊？”

此刻，擺在竇綠瓊為俠之路上的一大難題出現了——僅僅可憐，究竟有什麽用？

深吸一口氣，出笑意，“嫂子，我挑好了。”

為了避免懷疑，竇綠瓊挑選了其中兩個面堅毅些的帶回府中，坐在馬車上時，抱香忍不住問：“娘子，發現什麽沒有？”

竇綠瓊憾地搖了搖頭，撐著臉蛋，陷沉思，突然，耳邊傳來一道極細微的呼喊，愣了愣，朝離開的方向看去。

“你們聽見什麽沒有？”

抱香、攏雪茫然搖頭：“沒有啊。”

—

若銀絕地趴在牆邊。

方才，也站在人群中，準備迎接自己最後的命運，再也不能比這更差了。

記不得是六歲還是七歲時被拐賣，太蠢，貨郎一顆糖給騙了去，結果跟著他走出十裏路時，發現四周早已渺無人跡尋不到歸路。

被拐後，先在揚州勾欄院做了幾年雜活，沒過多久老鴇就安排接客，應付格古怪的客人，後好不容易又被輾轉賣給高做小妾，安生不了多久，高被貶，家財散盡，自己又被賣給了遂州商人，再次落回人牙子手裏。

或許真如方才那個丫頭所言，為奴為婢，雖然下賤，好歹是自己掙的錢，也算安穩了。

可是，老天爺可否告訴自己，在那個娘子走之前，為什麽又要讓驚訝地發現，原來認得。

可在發現時，已經錯失了機會。若銀苦笑。

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在揚州時，娘親是方圓十裏唯一會讀書寫字的子，阿爹會種地會制糖，一家人日子和和，即使貧窮，卻再幸福不過。

可如今多年過去，都快要記不清他們的樣子了，村落的名字、地點，也早已消失在腦海中，只剩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還有村口一臂寬的槐樹。

原本......也不若銀啊......

忽然間，不遠牆草叢間傳來一陣陣靜，若銀了眼角的淚，站了起來，警惕地看向那裏。

是蛇？可冬天哪來的蛇。還是狗？

就在猶豫著要不要呼喊那些人來幫忙時，麻麻的草叢突然被別開一道，一雙手了出來，嚇了一跳！

驚呼聲噎在嗓子眼裏，若銀瞪圓了眼睛，可下一刻，不敢置信地與那人四目相對——

“啊，姐姐，你不要。”

竇綠瓊艱難萬分地從狗竇中鑽出一顆腦袋，看見若銀，也很吃驚，來不及多想，急忙比了個噓聲的手勢，“我、我是......”

若銀鎮靜下來，“我知道。”

這下到竇綠瓊瞪大眼睛了，問道：“難道是你？”

方才隔著一堵牆，極其微弱的呼聲。

若銀跪了下來，淚眼婆娑，“求娘子，把我也帶走吧。”

—

竇綠瓊回府後，先去丹湖將人都安排好，隨後悄悄溜回和衛玠的院子。

只不過，剛走到屋外，就被住了。

“你鬼鬼祟祟地，準備幹什麽？”

竇綠瓊僵住。

實在并非衛玠存心笑話，只是聳起肩膀踮起腳尖的模樣，像極了鄉間東西的黃鼠狼。

“沒什麽。”竇綠瓊緩緩轉過子，扯著角笑道：“夫君，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你不想看見我？”

說著，衛玠朝走過去，忍不住在圓乎乎的臉上了，手很好，他忍不住笑著問道：“小醉鬼，今天出去做什麽了？”

“不是醉鬼。”鼓起臉頰，拍開他的手，辯解道：“我、我那是錯把酒當茶喝了，而且，我又沒喝那麽多......”

想起昨日自己把衛玠的手當糕點啃咬的樣子，臉紅了紅，暗暗發誓自己以後再也不要喝酒了，省得他抓住把柄笑話。

的樣子實在太可，今日查案十分不順的衛玠原本的郁心一掃而空，他比著竇綠瓊今日沒帶帽子的腦袋，突然發現道：

“乖乖，是不是長高了？”

“啊，真的嗎？”竇綠瓊驚呼，被轉移了注意力，上了自己的頭頂。

衛玠點頭。原本昂首了連他前也不曾到，如今勉勉強強直，能到自己肩膀下方一些了。

“哈哈，看來我喝的羊果真有效！”得了肯定，竇綠瓊喜不自勝，直了手去要衛玠給抱起來，衛玠于是向上顛了顛，又煞有介事道：“嗯，也重了。”

“重了不。”

竇綠瓊這下笑不出來了，“我最近沒吃多呀。”

這話說著其實是有點心虛的，嗯......今日在宜香閣，吃了半只水晶鴨、膩膩的東坡肘子還有，香噴噴的蒜泥魚翅，還喝了碗熱乎乎暖驅寒的羊湯，才勉強填飽了肚子。

“夫君說。”鬧起脾氣，瞪了衛玠一眼。

“哼，嫌重你就別抱了，反正你不許因此克扣我飯食。”

衛玠好笑地安，“我又沒說重了不好，你胖些，我更喜歡。”

這時，丹湖卻突然小跑著過來，打斷了二人，氣道：“公子，楊大人求見。”

衛玠皺眉，十分疲憊地了眉心。這個楊熊，明知自己是來查他貪污案，卻還如此殷勤拜訪。

不過，著眼前懵懵懂懂的竇綠瓊，他心裏突然生出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