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第 98 章

姜雪容眨了眨眼, 以為他有什麽話要說，便道：“怎麽了，殿下？”

蕭明徹搖頭：“沒怎麽。”

他垂下眸子, 手指輕叩了叩桌面, 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 他時常這般無意識地將眸定在姜雪容上。然而這其實并無任何意義, 他并未想同說些什麽, 甚至有時候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在看, 只是無意識地想看著，僅此而已。

仿佛已經為了一個習慣。

習慣，他咀嚼著這兩個字，有一霎的不可思議。

他有很多習慣, 譬如說, 早起練武，強健, 譬如說, 不把時間浪費在無關要的東西上, 譬如說, 學任何東西的時候都要專心且勤勉。

……

諸如此類。

但是那些習慣都在他的人生裏存在了許多年，而，僅僅在他的人生裏出現了沒到一年, 便為了他的一個習慣。

這就是的力量麽？

蕭明徹頃刻間想到那些戲文裏描繪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纏綿悱惻。

他仿佛初步對此有些贊同。

姜雪容哦了聲, 亦垂下眼眸，目落在眼前的長方桌上。賓客們還未到齊, 踏青還未開始，桌上置了些點心和瓜果。那些點心瞧著一般，沒什麽出彩，不夠勾起的食。但或許是習慣了，坐在這裏等的時候，總喜歡吃些什麽，姜雪容挑剔一番，還是從中了一塊點心。

不難吃，但也稱不上多麽好吃。平平無奇。

蕭明徹再次擡眸看著，將的作盡收眼底。他看出來沒那麽喜歡，若是特別喜歡，神不是現下這模樣。他驟然想到他第一次見，那時候也是找點心吃。

蕭明徹說：“你當真很喜歡吃。”

姜雪容口中的點心還未完全咽下去，出些許訝然的神，偏頭看蕭明徹。這點心有些幹，在裏黏住牙齒，難以咀嚼。想等咽下去再回話，好不容易才把點心全咽下去，又喝了口水一。

角殘留了一些點心渣，蕭明徹手替去，“好了。”

他溫涼的指腹從角拂過，姜雪容又是一怔，這樣的作太過親昵。

慢了半拍回話：“我的確很喜歡吃，可能因為吃東西是不需要費太多力氣就能得到快樂的事。”

真的不喜歡費太多心力去做事。

這答案讓蕭明徹微微蹙眉，他給出完全相反的答案：“人活一世，該事事都用盡全力，才不枉此生。”

他想到學騎馬的態度，又想到先前的許多事，串在一起。不爭寵，也是因為不喜歡費心？也就是懶得爭？

今日他們倆的出現本就是衆人關注的焦點，方才那些作自然沒逃過衆人的眼睛。一時間不眼神彙，心思各異。

他們在想，太子對這位姜側妃果真寵，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從前太子殿下出現在這種場合，也是如高山雪一般，和他們格格不，話都說不上幾句，更遑論與子親昵調。

果真英雄難過人關。看來傳聞大概為真，太子妃之位果真要落在這位姜側妃上了。

衆人想過，有些人心思活絡起來。既然是未來的太子妃，總該好好結一番。

有人上前來同姜雪容搭話。

“許久不見姜側妃，姜側妃是越發漂亮了。從前見姜側妃，便覺得姜側妃這容貌生得好看。”的話打斷了姜雪容和蕭明徹的談。

姜雪容出一個笑容，道：“夫人謬贊，夫人亦是越發好看了。”

……

那位夫人便同姜雪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沒什麽要的，不過是說起從前的事，又試圖同親近一些。

姜雪容微笑著點頭，時不時也應上一兩句。這樣瞧著倒沒什麽架子，別的人見了，也圍上來同說話。

應付一個人還好，應付一群人就有些累了。姜雪容笑容快要維持不住，好在終于姜思嫻開口說話，解救了。

姜思嫻是今日這聚會的主辦者，衆人自然要給面子，便都停下來聽說話。

姜雪容趁此機會，輕嘆了聲，肩膀耷拉下來。

蕭明徹：“你不喜歡同們說話？”

姜雪容小聲嘀咕：“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跟們也沒很，大家聊天就會比較累，聊的話題又都是一些無關要的事，就更累了。”

跟悉的人說話就不會有這種負擔，譬如說，跟姨娘、跟銀蟬們說話。

蕭明徹一時無言，片刻之後道：“們之中就沒有你悉一些的人？”

姜雪容一時也默然，還真沒有。

“朋友要互相了解的嘛，那互相了解也需要耗費些心力才知道合不合適，能不能為好朋友。但若是每個人都耗費了心力，卻又發現不能為好朋友，也很累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

所以還是懶得去了解，去朋友。

在這一方面，蕭明徹也是如此，他懶得去了解那些人。但他的理由是覺得浪費時間，這些時間完全可以放在更有意義的東西上。

而，只是因為覺得累。

那省下的這些時間用來做什麽呢？吃東西？睡覺？

姜雪容并不反駁。

蕭明徹再次陷沉默。

“你的人生有什麽追求麽？”他是真誠發問，雖然在姜雪容聽來，這話有些諷刺意味。

看了眼蕭明徹：“人生一定要有什麽追求麽？”

蕭明徹沉默。

姜雪容又理直氣壯道：“若是一定要說，那好好活著，輕松一些活著，活到壽終正寢那天，就是我的追求。”

蕭明徹仍舊不語，姜雪容知道這話對他來說一定很難理解，他這種努力的人肯定覺得不求上進，自甘墮落。或許他會因此對印象變差？

姜雪容試探著說了一句：“我子就是如此，殿下，要不然你再考慮一下太子妃的事吧？”

蕭明徹終于開口：“你不願意做太子妃，也是因為覺得累？”

姜雪容咬了咬，眨眼道：“對啊。”

蕭明徹還真沒見過這麽沒有追求的人，他一直覺得楚當風已經很沒有追求了，但和姜雪容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他再次誠心發問：“倘若你未被孤選中宮，你會如何？”

姜雪容幾乎沒有猶豫：“換個人嫁啊。”

蕭明徹又不說話了。

衆人都往外走，這時節，草長鶯飛。姜雪容與蕭明徹也跟著往外走，看了眼一旁有風箏，一時興起，隨手拿起一個燕子形狀的風箏，打算去放風箏。

蕭明徹跟在後，看著舉起風箏，有些興地在草地上跑了起來。這會子風并不大，因而那風箏在空中搖搖墜，而後終于墜落下來。

姜雪容試了幾回，都沒能功放飛風箏，有些失，拿了風箏回來坐下。

草地上鋪了方形綢布，上頭置了張矮桌，又置了一個紅泥小爐，可以烘些東西吃。姜雪容在蕭明徹邊坐下，輕嘆了聲，“好久沒放過風箏了，可惜沒飛起來。”

蕭明徹擡頭看了眼，道：“等會兒會起風，你可以再去試著放飛。”

姜雪容將信將疑：“真的麽？”

蕭明徹嗯了聲。

坐了會兒，果真見漸漸起了風，便又拿了風箏去放飛。這回風箏終于翺翔高空，并且越飛越高，姜雪容拉著風箏線，有些拉不住。想往回收，也收得艱難。

倏地覺到後籠下一道影，還未及多想，下一瞬一雙長臂從後將擁住，替穩穩抓牢了風箏線。

有些興，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殿下你怎麽知道會有風？”

“書上寫過。”他道。

姜雪容哦了聲：“您真是博學多才。”

蕭明徹的嗓音從後傳來：“其實做太子妃未必有你想的那麽累，許多事都可以由旁人持。”

姜雪容一怔，方才的話題戛然而止，還以為已經結束。沒想到會聽見蕭明徹這麽說。

回頭看他，有些不知道說什麽。

怔神之際，手中的風箏陡然斷了線，遠遠地飛了出去。姜雪容回頭看向那風箏，心有些。

蕭明徹看向長慶：“去把風箏撿回來。”

姜雪容打斷了他的話：“算了，看著飛去了很遠的地方，別撿了。我不過過過癮，方才已經過癮了，咱們回去休息吧。”

長慶看蕭明徹，等他開口。

蕭明徹道：“罷了。”

二人并肩同行，附近有條小溪，他們便沿著小溪散步。姜雪容想走近些玩水，溪邊的石頭，腳下一個不慎，差點跌進溪中。

蕭明徹眼疾手快，扶住的腰，將撈了回來。

“小心。”他說。

姜雪容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的，“謝謝殿下。”

蕭明徹松開手，姜雪容摟著擺，小心地蹲下，鞠了一捧水，灑向遠。其實有些心不在焉。

先前同蕭明徹那番談，某種程度上展現了真實的不僞裝的自己，姜雪容還以為，蕭明徹應當會覺得很失。畢竟他幾次都無言。

可他剛剛的話，又好像并沒有失。甚至于，好像他接了的真實，願意為妥協。

姨娘說過，男人一向都只喜歡自己想象中的子。

而男人對子的想象，要麽是溫賢惠，善解人意，要麽便是端莊大方，嫻靜典雅，亦或者便是妖嬈嫵。但自己麽，真實的樣子當然既沾不上溫賢惠的邊，也沾不上端莊大方的邊，更遑論妖嬈嫵了。

有些失神，清澈的溪水映出蕭明徹的側影，溪水被攪弄得泛起陣陣漣漪，蕭明徹的倒影也在手裏被攪散，片刻之後，又重新變一個完整的蕭明徹。

看著倒影裏的蕭明徹，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