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抱枕頭

大軍走後, 原本烏的校場空了下來。

趙明臻站在原地，任風把發髻邊的步搖吹得沙沙作響。

“人才剛走，阿姐這是就舍不得上了？”

趙景昂也沒急著走，他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趙明臻邊, 玩笑般開口。

趙明臻這才收回視線, 一撇道：“擔心是有的, 我還不想做寡婦呢。至于舍不得……”

似乎、也許、好像，還稱不上。

轉過, 目及趙景昂面龐的瞬間，還是微妙地別開了頭——

他臉上還有未完全消去的紅痕, 是勻了才遮住的。

趙景昂看著卻像是已經不在意了，目落在了大軍離開的方向, 甚至還輕笑著道：“朕昨夜可是好好反省了一通，特別是阿姐這樁婚事。”

趙明臻神一凜，不由道：“婚事怎麽了？”

趙景昂側過臉來看向，道：“到底是點的鴛鴦譜，朕昨夜在想，撥反正, 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怎麽突然說這個？趙明臻皺起眉，言又止道：“你……”

趙景昂邊倒是笑意更深了些：“不過看今日的形, 朕要是下旨讓你們和離，恐怕阿姐要不願意了。”

趙明臻不無惱地跺了跺腳, 道：“有什麽不願意的，你倒是下旨呀！”

趙景昂如此這般意有所指，分明和方才燕渠與的擁抱有關。

都怪燕渠，平時不聲不響的，瞧著也是個不會主往出倒的悶葫蘆, 結果當著這麽多雙眼睛，居然把給抱了！

趙景昂呵呵地笑了兩聲，見趙明臻真急了，連忙道：“與阿姐玩笑罷了。再說，主帥適才掛帥出征，朕要真這麽做，那什麽了？”

他頓了頓，又認真地道：“沒幾日便要過年，阿姐什麽時候回宮裏？”

趙明臻雖然開府住在外頭，但在婚以前，還是時常住在宮裏，陪伴徐太後。

這一次，卻抿了抿，推拒道：“過年事忙，到時候母後又要抓著我做事，節宴的時候再進宮也不遲。”

于而言，皇宮已經不再是讓待得安穩舒心的地方了。

趙景昂似乎也并不意外，沒有多勸，只道回去會和徐太後說的。

——

今年，注定是一個兵荒馬的年。

邊關戰火重燃，而打仗從來不是把兵馬拉到前線做一道算題，比比誰人多誰人這麽簡單。單一個籌措糧草，便是不小的問題。

當然，這些事煩不到趙明臻頭上來，誰坐在皇位上，誰才該焦頭爛額。

晚間，回了公主府，正要和往日一樣傳飯，便聽得碧瑛稟報道：“殿下，越校尉的妹妹，已經在府裏安置休息兩日了，您打算什麽時候見？”

趙明臻稍一思忖，隨即道：“就現在，正好本宮有空。對了，越錚的妹妹，什麽名字？”

上次險些被下藥、邊的婢也被打暈的事，狠狠警醒了趙明臻。

萬幸，齊王黨算計的只是羅之下的貞.潔，而不是直接一包砒霜把給藥倒、又或者把一棒槌打暈殺了。

自己雖然騎功夫俱佳，但是近打架的本事卻基本上沒有——畢竟，還沒誰敢教金枝玉葉的公主搏鬥毆。

所以，趙明臻心想，邊還是要放些信得過的、會武的人才是。

公主府雖然有侍衛，但是很多場合，男子并不適宜隨一起出。擅武的子雖不好找，但也不是沒有，可若是隨便從哪找來個人，任這人武藝再高，趙明臻也不敢放在邊。

很快就想到了越錚。

他的武功是家學淵源，從前也聽他說過自己有個妹妹。知知底的，怎麽也比外面尋的人要強。

碧瑛答：“越喬。如果算上本姓林的話，應該是‘林越喬’。”

“倒是個好名字，”趙明臻隨口誇了一句，道：“傳來見本宮。”

不多時，這個越喬的姑娘便來了。

個子很高，形幹練，穿著一水紅的短打，袖口磨得有些發白；一把濃黑的長發高束在發頂，發尾編了幾細細的辮子，隨大開大合的步伐搖晃著。

到趙明臻審視的目，作一頓，隨即行禮道：“見過長公主。”

趙明臻心下暗忖一番，倒是有了些考量。

清了清嗓子，道：“你兄長應該已經與你說過了吧，本宮邊缺人手，而他又去了邊關，對你這個妹妹也放心不下，所以讓你來了公主府。”

越喬擡起黑漆漆的眼珠，濃到看起來有點兒不修邊幅的眉也微微擡起，就這麽定定地看著趙明臻。

“阿兄是與我說了，可他的忠心歸他的忠心，我雖是他的妹妹，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趙明臻眉梢微挑，反問道：“哦？那你的意思，是不願意公主府了？”

越錚先前與說了，說他這個妹妹很有江湖氣，在林家出事敗落之前，就是不拘束的格，父母在家中打斷了幾子，也拗不過來，索就由去了。林家出事以後，他這個兄長更是只能勉強管得一點點。

越喬答道：“我可以你雇傭，但是我不想像我哥一樣，把命賣給你。”

一旁的碧瑛覺得語氣不妥，言又止，瞄了一眼趙明臻的臉，見并未生氣才忍住沒說話。

趙明臻訝然看向越喬，道：“他何時賣給公主府了？公主府的侍衛，簽得可不是死契。”

越喬沉默半晌，道：“長公主用救命之恩相挾，讓我兄長為你賣命，倒是比死契更妥帖。”

碧瑛終于忍不住了，替趙明臻出聲道：“林姑娘這話是什麽意思？若不是當年長公主出手救下你們兄妹，又護得你家其他流放的親人安穩活下去，你可沒有在這兒大放厥詞的機會。”

把“林姑娘”的“林”字咬得很重，越喬聽出來了，笑了一聲，道：“是，天恩浩，不論是賞是罰。”

趙明臻冷眼旁觀了一會兒，倒是聽出來了這越喬是什麽意思。

皇帝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他們全家覆滅，而後這個皇帝的兒，也只是從指間出些恩德，就換來他們激涕零。

趙明臻擡起角，攔住了還想再說什麽的碧瑛，而後不不慢地開口了。

“君子論跡不論心，無論如何，當時都是本宮施以的援手。而你兄長知恩圖報，難道反了你鄙夷的錯？”

聞言，越喬瞳孔微微放大，為自己辯駁道：“我沒有瞧不起阿兄。我只是……”

只是為自己的兄長不平。

更憤怒于他們的家命，了貴人們一念之間的玩。

趙明臻卻并不隨著的話說，只道：“本宮可以答應你的要求，就當你是公主府的雇工，需要你保護時，本宮自會傳你，不會拿你當奴仆驅使。”

不待越喬答應或者不答應，趙明臻繼續道：“但是，世上不缺兩條走路的人，本宮也不是非用你不可。你若同意，一會兒便讓人帶你去和公主府的侍衛切磋切磋，看看你到底有幾分真本事。”

“當然，你若不願意，又或者沒有讓本宮瞧得上的本事，也沒有關系。我答應了你的兄長，在他去邊關搏軍功的這段時日裏，好好地照顧你。”

說著，趙明臻擡了擡手。

在後，兩個婢端了一只小木盤出來。

木盤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二十只巧的銀錠。

“這是公主府給他的薪俸，他不在的時候，每月會照常留給你。”

長在市井廝混的越喬這會兒都有些暈暈乎乎了。

明知這位長公主頗為游刃有餘，是打一棒子又給個甜棗，還是忍不住辯駁道：“我自是有本事在上的，否則也不敢應阿兄的話來公主府。”

趙明臻微微一笑，了然道：“碧瑛，帶越姑娘下去，傅濤他們幾個，挨個和切磋一番，再把結果告訴本宮。”

——

快就寢時，碧瑛才姍姍回到寢殿，與趙明臻稟報。

“怪道那林姑娘傲氣，確實是有真功夫的。”碧瑛說起方才的戰況，道：“一樣樣比下來，和除了傅侍衛以外的幾個男子，水平都在伯仲之間呢。”

如果要算上挨個切磋的分，也許還能更厲害些。

趙明臻正在鏡前，為自己的發尾抹著發油——這種事本該是婢來服侍，但喜歡自己做。

“越錚只和我說了的格不恰，沒提拳腳不行，我便知功夫不會差。”趙明臻合攏手心，一邊輕發尾一邊道：“留下吧，看意思也是點頭了。”

碧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可是殿下，奴婢總覺得，這林姑娘雖然有本事，但瞧著，也不會像是越校尉那般忠心的樣子……”

趙明臻對著菱花鏡中的自己，輕輕勾了勾角，話音涼薄：“怎麽會呢？想要的東西，我不是已經給了嗎？”

碧瑛不解，問道：“想要什麽？方才見，看到那一盤銀子，眼珠子都不帶多一下。”

趙明臻若有似無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窗外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間或還飄了點細雪。已經洗沐過了，這會兒也就上了床。

睡下的時候，不喜歡留人在殿。

碧瑛一面為吹熄燈蠟，一面就要退出去，床帳的趙明臻，卻突然住了。

“留一盞燈。”

碧瑛一愣，依言留下了床尾那盞，隨即退出了間。

趙明臻臥在錦褥間，盯了一會兒床帳隙裏流淌著的那點，閉上眼，試圖睡下。

寢殿裏空空的，能很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地龍明明已經生得很熱了，卻還是覺得，有點冷。

趙明臻知道，是哪裏不對。

想了一下，側過去，把空出來的那只枕頭抱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