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騁冷著臉往椅子上坐,道:“三日啟程,是用定我了,兵部戶部話說得好聽,可那些私誰不知,到了真要糧草錢財的時候,本就沒有,往年行軍作戰,誰不是自掏腰包向各州借馬借糧先行墊上,可如今四戰,個個自顧不暇,哪有功夫出援手,這個況下,旁人去就是送死,到時攔不住興南王,京都也完了。嗬,霍顯是打著我那些兵馬的注意,一箭雙雕,既能退敵,又折損了我。”
趙庸卻說:“誰讓你他抓住了把柄?”
蕭騁不言,他前陣子聽說鐘敏兒的夫婿無故失蹤,便略不對,可到底沒往心里去,現在看來,關巧就在這兒了。
趙庸看著他,道:“你總是太著急了,我當年便不同意你行此險招,是你非要在云招兵買馬,惹出禍事,累得那霍玦——”
說及此,他驀地一頓,才說:“現在也不會留下這麼大攤子事,日日提心吊膽。”
蕭騁嘲諷地彎了彎:“督公再叱咤風云,到底是個,這一生是快活了,可風燭殘年之后又能留下什麼?我不替蕭家謀劃,將來又能倚仗誰,難道也要學你宮當個閹人?”
趙庸角繃直,卻沒說話,靜靜閉上了眼。
氣氛森然,天邊遽然落下一個響雷,在朱紅的深宮映出一抹厲。
霍顯已經走出很遠了,眼看要出宮門,遠遠卻見宣平侯府的馬車停在那兒,宣平侯站在宮門下,在霍顯要招呼不打地走過去時住了他。
霍顯臉上看不出神,只在這時勾出幾分笑,道:“我說是誰呢,侯爺有何貴干?”
宣平侯素來厭惡他這番怪氣的調調,忍了忍,問:“你適才說鎮國公早有準備,可是真的?”
霍顯點頭:“前說話,怎敢欺君?”
宣平侯府皺眉頭,他也是打過戰,握有兵權在手的,剛才霍顯和蕭騁的說辭看似無誤,甚至于眾人而言是件再好不過的事,畢竟平反是個苦差事,但仔細推敲,卻甚是奇怪。
蕭霍兩家是世家,他與蕭騁更是同朝為多年,最是了解此人不過,蕭騁可不是個出風頭的人,平日在朝中更是話都說不上幾句,遇事從不主包攬。
他目視霍顯,道:“可我聽你方才說話,本也沒給鎮國公拒絕的余地,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強他出兵,你們害死太傅,如今是又要對付蕭家?可眼下朝廷外敵,已是千瘡百孔,邊境各部虎視眈眈,一個武將你可知意味著什麼?”
霍顯看著宣平侯,驀地大笑起來,他道:“外敵,戰自有別人去打,死也是別人去死,尤其是你們這種貞烈之士,必定死在我前頭,我怕什麼?對啊,我就是要對付蕭家,下一個就是宣平侯府了,侯爺,你怕麼?”
宣平侯這些年被氣狠了,倒也不至于然大怒,卻還是皺起眉頭說:“你這逆子——”
“嗤,誰是你兒子。”霍顯風輕云淡地說:“兔死狗烹,我勸你,在蕭家倒臺之前趕把兵權上了,收拾收拾離開京都,拿著祖宗留下的錢財安立命,左右你那倒霉的小兒子也沒法繼承你的缽了,別到時候又死一個,連個傳承香火的都沒有。”
“你——你這——”
“逆子,聽見了。”
霍顯順接了他的話,在宣平侯快要被他氣暈之前,蹬上馬,長鞭一揚,沒雨幕。
姬玉落撐著傘從小巷出來,沒有乘車,兀自往大街上走去。垂頭看著鞋面上沾染的塵泥,像是在走神,方才在樓盼春面前鎮定自若,實則神思都被震出九霄云外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霍顯與好人劃上等號。
于姬玉落而言,好人這兩個字太刺耳了,刺耳得甚至有些稽。
曾在城門上見過許太傅的潦倒之境,許鶴自然算得上忠義清白之士,可從不對這些人生出敬畏惋惜之,只覺得蠢,太蠢了。
這世道,做惡人才能活得更長久。
姬玉落漫無目的走著,直到雨漸漸大了,矮小的房屋逐漸高大起來,邊行走的路人也從釵荊布變綾羅綢緞,才發覺自己竟走到順天府前衙來了,再往前就是皇宮了。
旁邊是個茶館,小二招呼著,姬玉落便收傘進去。
二樓有個臺,多是文人墨客在此賞雨作詩,姬玉落尋了個靠近欄桿的位置,上頭有布棚遮雨,小二端了茶,說是今年最好的龍井。
“嗯”了聲,支頤著遠朱紅宮墻,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
此時,鄰座幾人正在閑聊:
“聽說興南王要打進京來了,說是朝廷無能,皇帝昏庸,他打著聲討帝王的名聲,甚至有幾個州府甘愿為他大開城門讓路呢。”
“可他說得也沒錯,我倒覺得真換個皇帝,說不準咱們還能過幾日太平日子。”
“那可未必,說是皇帝昏庸,可誰不知是那廠衛玩弄朝綱,禍國殃民!我看也不用那麼麻煩,姓霍的死了不就天下太平了?”
“宣平侯府也是上輩子造孽,霍世子為國捐軀,霍二卻倒戈佞,認一個太監做義父,真是臉都不要了。”
倏地,一支木著斜飛過來,直在桌板正中,帶著凌厲之風,嚇得那幾人臉一白,當即噤聲,以為是遇到了北鎮司的人,轟然而散,跑沒影了。
臺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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