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一陣清苦的藥香飄了進來。
傲枝推著謝宿白來了。
短短兩個月,他看著又消瘦不,讓本就俊的五愈發立,仿佛刀削的一般,那泛著病氣的白讓他即便不刻意也自然出薄涼。
平靜的眉眼,永遠像凝了一層霜。
唯看向姬玉落時,才稍稍有要化開的跡象。
椅推過來,姬玉落也起了。
謝宿白只看了,風寒剛好,嗓音還有些啞:“來了。”
沈青鯉被忽略了個徹底,怪氣地哼哼笑了聲,便自覺退到屏風后。
待椅停住,姬玉落復又坐下。
傲枝要給他添茶,被謝宿白攔了,他傾握住茶壺,一套優雅的作行云流水,茶水緩緩從壺口流出,他邊斟茶邊道:“外頭太看著大,冬日將過,風可還冷?”
姬玉落眉間緩緩顰起,看他冷白的指尖,像是被干了,看起來比從前更不好了,可他神態自若,面上沒有任何異常。姬玉落說:“還好——岳大夫怎麼說的?”
最后那話問的是傲枝,傲枝正要開口,謝宿白就兀自接了話,“還是老樣子,仔細養著,沒什麼大礙。”
他把那杯茶推到姬玉落面前,又將沈青鯉那杯涼了的拿遠,姬玉落頷首應了聲,“主上留在京中可有要事?今日尋我,是要我做什麼?”
這時傲枝才捧上一個紫木匣子,笑著說:“玉落小姐是忘了自己的生辰了。”
姬玉落一怔。
臘月廿六,今日確實是生辰。
其實每年生辰于而言并不算什麼值得紀念的日子,不喜熱鬧,更不會大擺什麼宴席,但謝宿白會給準備生辰禮,比如那支用的很趁手的簪子,可惜落在了霍顯手里。
姬玉落打開匣子,里頭赫然躺著一枚銀戒,樣式簡單,上面只墜著半顆打磨圓潤的青玉,戴在手里也不至于引人注目。旋開青玉,便出鋒利的鋼針。
是一件小巧致的武。
謝宿白看眼里流出的興致,不由自主地展開眉宇,道:“喜歡嗎?”
姬玉落不掩飾欣喜,點頭說:“很合手,多謝主上。”
謝宿白道:“雖是我畫的圖紙,但卻是叔父親手給你打的,你要謝,也要回去謝他。”
姬玉落頓了頓,詫異道:“師父?”
謝宿白的叔父謝峭,正是姬玉落的師父。
其實并不覺得謝峭與謝宿白像親叔侄,他二人從容貌到氣質,沒有半分相像。老頭長得五大三,言語舉止都著三分散漫野,更不講究什麼坐立有姿,也不會像謝宿白這樣講究,即使行不便,只能坐在椅上他也儀態端莊。
若說謝宿白像是世家里養出來的貴公子,謝峭則更似一個江湖中人。
可他卻偏不管樓庶務,平日像閑云野鶴,只倒騰他那一畝三分的竹林。
姬玉落這功夫,就是在他的竹林里學的。
其實當年姬玉落并不愿意跟著謝峭習武,在催雪樓初醒時,對誰都很防備,可謝峭說骨奇佳,最適合承他的功法。
姬玉落不肯,謝峭磨泡未果,氣得叉腰“嘿”了聲,將關進了黑屋,又整了幾只活鼠,那暗的地方太像千芳閣的地牢了,姬玉落嚇得直拍門,卻聽門外謝宿白與謝峭說話:
謝宿白道:“才病愈,不宜這般。”
謝峭卻說:“我教有什麼不好的?旁人想求還求不來呢,而且你看這小丫頭子如此烈,放出門去是要被人打的,若無一招傍,就憑那三腳貓的功夫,安能活命?”
姬玉落聽不到謝宿白說話了,卻聞見謝峭拉了把椅子坐在門口,還吃著桃兒,說:“小丫頭,你隔著門給我磕三個響頭,便算是拜我為師了,我就放你出來。”
收徒哪有強收的,彼時姬玉落更恨了,捂著耳不說話,任由謝峭在外頭說:
“這天兒真好啊,老夫先在這兒睡一覺,不知道里頭的娃娃還活不活著……桃也甜,唉呀,今日午膳也盛呢,某些人卻要在里頭喂蟲子,慘咯——”
在姬玉落眼里,謝峭這人為老不尊,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樣子,最嚴肅、最像個師長時,卻是在云大牢被劫出來后。
細養了小半年,好容易能下地走路了,謝峭一鞭子就往背上,直將姬玉落那好容易養好的又打得皮開綻。
就跪在那里,謝峭邊打邊繞著走,氣急敗壞道:“我教你這些年,是讓你去送死的?!才學了多皮,也敢去尋仇!從今日起你就給我在這兒練,玩兒命練!一個個,竟給我逞能丟人!”
姬玉落挲著戒指上的青玉,似能想象出謝峭一面鑲青玉時一面心疼地罵罵咧咧,不由噗嗤笑出聲來,“我要是回去謝他,他又該訓我了。”
謝宿白看著脖頸上勒痕,說:“馬車已經備好,路引也準備妥當,現在就可以出城了。”
姬玉落笑意微斂,看向謝宿白,鄭重道:“我沒有要走。”
謝宿白聞過茶香后,放下杯盞,說:“之前你要冒險便也罷了,如今被他看破,已有命之危,你的仇有朝一日我會替你了卻,你不必再留在京都。”
姬玉落沉默片刻,卻是愈發覺得近來京中與他有關,于是看向一旁恨不得把耳朵過來的沈青鯉,沈青鯉被輕飄飄一瞥,忙用扇面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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