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讓早就猜到是這樣,聽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只有在有求于他的時候,才會對他耍些小心機。
他喜歡這樣,這樣至說明他在被需要。
可是,他也一直在期待,對他能夠發自心地依賴,而不僅僅是算計和利用。
“你說吧,朕先聽聽是什麼事。”他換了個姿勢,靠坐在床頭,那點微妙的心思都藏在深海般的眼底。
晚余略一遲疑,語氣謹慎道:“江連海什麼時候問斬?”
祁讓沒想到要問的居然是這個,不擰了擰眉。
江連海問斬已是定局,不過早晚的時間,犯不著為這個來他。
所以,沒說實話。
“七日后問斬。”祁讓回,烏沉沉的眸鎖住,“你問這干什麼,怕朕不殺他嗎?”
晚余搖搖頭,又是一陣猶豫:“嬪妾想在他死之前見他一面。”
祁讓不覺坐直了子:“見他干什麼?”
晚余抬眼看他,往下越發不敢說出口的樣子。
“說吧,朕恕你無罪。”祁讓說,“如果你的理由充分,朕自會允你,如果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朕也不會隨便答應。”
晚余雙手握,斟酌一刻才道:“嬪妾想讓他給阿娘寫一封和離書,然后嬪妾再另尋一風水寶地,把阿娘遷出江家的祖墳。”
祁讓愣住,盯著看了一刻才道:“有這個必要嗎?”
晚余起跪在他腳邊,言辭懇切道:“或許這件事在皇上眼里微不足道,卻是嬪妾長久以來的心結。
阿娘十幾歲就被江連海買去做了外室,從來沒過過一天自由自在的日子,到頭來又被江連海生生死。
死的時候,已經對江連海徹底死心,嬪妾不想死后還葬在江家的祖墳里,將來再與江連海的鬼魂朝夕相對。
嬪妾想讓恢復自由,讓做回自己,在的墓碑上堂堂正正刻上自己的名字,不必再貫以別人的姓氏。”
晚余一口氣說完,雙手撐地給祁讓磕了個頭,哽咽道:“這是嬪妾對于阿娘最后的心愿,懇請皇上全!”
消瘦的子趴伏在地上,烏黑的發鋪了一地,肩膀因哭泣而輕輕抖,哀婉地等著祁讓的答復。
祁讓沒想到曲折迂回了半天,竟是為了這麼一個聽起來有些荒唐可笑的理由。
然而,這理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確實荒唐可笑,從晚余口中說出,卻是那樣渾然天,一點都不違和。
因為就是這樣一個人,這種事,也是只有才能做出的事。
祁讓甚至覺得,不像是在說阿娘,更像是在說自己。
或者說,為死去的阿娘爭取自由,其實是為了彌補自己失去自由的憾。
們母二人,總要有一個是自由的。
自由在眼里,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祁讓彎下腰,出一瑩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的下,目不辨喜怒地落在濡的眼睫,無聲的迫在房間彌漫開來。
晚余被迫于他對視,想著肚子里那個因為他的強占和欺騙而孕育出來的孩子,萬千緒涌上心頭。
又何嘗愿意如此狠心?
又何嘗愿意拿自己的做賭注?
可這個孩子,是強迫和欺騙結出的果實,即便生下來,也是個苦果。
不想自己每天看到這個孩子,就想到自己辱的過程,想到自己被所有人合起伙來欺騙的過程。
不想像個傻子一樣被人玩弄于掌之間。
如果連生不生孩子都不能自主選擇,那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皇上……”抖著,失控地了祁讓一聲,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祁讓的心驀地收,仿佛那一顆顆的眼淚全都落在了他心頭。
他出手,想把拉起來。
卻抱住他的,把臉埋在他膝頭,失聲痛哭起來。
哭得那樣悲傷,那樣凄涼,那樣絕,仿佛迷途的小,在曠野跌跌撞撞,遍鱗傷,卻怎麼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恨他,怨他,時時刻刻都想逃離他,可是眼下,卻把他當做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知道這稻草救不了的命,還會讓沉更深的深淵,可是除了這稻草,已經沒有別的東西可以抓住。
就這樣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昏天暗地,像是要把這二十年的苦痛辛酸全都哭出來一樣。
眼淚打了祁讓的衫,也打了他的心。
他看到過晚余在他面前哭過很多回,卻從來沒有哪一回,像今天這般肆無忌憚,這般痛斷肝腸。
他想,肯定是想到了阿娘的死,才會如此悲痛絕。
可他約又覺得,哭這樣,好像不單單是為了阿娘。
他幾次手想要把拉起來,最終又放棄。
他能覺到,此時此刻的,是全心依賴他的,他不想打破這難得的時刻。
他靜靜地等著,等晚余自己停下來。
為人人敬畏的帝王,從來沒有哪個人敢在他面前這樣。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如此耐心地坐在這里看一個人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停止,只剩下一聲一聲的泣,晚余仍趴在他膝頭沒有離開。
祁讓出一只手,在頭頂輕輕拍了拍:“你想見江連海,朕明天讓胡盡忠陪你去。
江連海若不肯寫和離書,朕就下旨判你阿娘與他和離。
朕會讓人給你阿娘選個風水寶地,重新將安葬,墓碑上只刻的名字,這樣可以嗎?”
晚余抬起頭,雙眼紅腫如桃。
“多謝皇上。”嗓音嘶啞地向他道謝,“上回阿娘下葬的時候,嬪妾沒能送到最后,這一回,皇上能不能讓嬪妾再去送送?”
祁讓想起那回借著送葬逃進山里被他抓回來的形,有種恍若隔世的覺。
“你想去就去吧,但朕丑話說在前頭,你若再像上次那樣逃走,朕可不會再手下留。”
晚余含淚苦笑,笑容比眼淚還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嬪妾逃到哪里,不都在皇上的手心里嗎?”
這話是祁讓從前說過的話。
他嘆口氣,把拉起來摟進懷里:“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我們現在重新開始,好不好?”
晚余靠在他懷里,聞著他上龍涎香的味道,抬眼向上看他:“那天在擷芳殿,皇上說以后要和我坦誠相待,再也不會騙我,是真的嗎?”
祁讓摟在腰間的手臂了:“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晚余說,“嬪妾就是想知道,皇上現在對嬪妾是不是完全坦誠。”
“當然,那天之后,朕就再也沒有騙過你。”祁讓快速跳過這個話題,“時辰不早了,快睡吧,朕今天真的很累。”
晚余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順從的寬上床,在里側躺下。
祁讓躺在外側,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從脖子底下穿過,另一只手落在小腹上。
“昨天晚上,朕去看嘉華公主,公主聰明又乖巧,十分可。”
晚余不覺繃了子,閉著眼睛,沒接他的話。
祁讓的掌心在小腹輕輕了:“你說,咱們要是有個孩子的話,會像誰多一點?你喜歡男孩還是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