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香什麼也不知道，只盯著人家托盤里的銀子流哈喇子。

-好消息，程將軍出手大方，給了五百兩，換錢足有一百二十萬！

-但壞消息是，他只給了孫藥神。

都快哭了：怎麼說也是我的針，哪怕分我一小塊兒也呀。

張知序回過神，好笑地道：師徒行當的規矩，徒兒干活賺的錢都歸師父，人家沒給錯。

-可是……

陳寶香翻了翻自己空空的荷包：我一個子兒都沒有，還要被人掃地出門，多可憐呀。

正嘀咕著，孫藥神就低聲開口了。

“小姑娘，你我也算有緣。”他看著前頭走得很遠的程安，小聲對陳寶香道，“雖不知你怎麼認識的我徒兒，但他既然那麼說了，那你往后有事便來找我。”

說著，將一塊榆木牌子塞到了手里。

陳寶香聽得云里霧里的：大仙，誰認識他徒兒？他哪個徒兒？

張知序連連咳嗽：多個認識的人你就多條路，別的管它做什麼。

有道理。

陳寶香收好牌子，朝孫思懷拱手告別。

但心里還是很惆悵：“他為什麼不給我一塊銀子當信？”

“廢話，銀子誰人都有，怎麼能委之以信。”

聽聽，這是人話嗎。

陳寶香恨不得把自己的空荷包懟在大仙臉上，不是人嗎，為什麼一點也沒有！

“別這樣。”張知序安，“這世上賺錢的法子千千萬，不不騙，我也能帶你發財。”

一聽這話，陳寶香來了些神：“您能憑空變銀子了？”

“不能。”

“那有什麼好說的。”耷拉下腦袋，“離開裴家不能經常見到裴郎，咱們現在又無分文，已經是死路一條了。”

“你先前不是說在上京做著一份工？”張知序回想，“一個月有六百文的工錢。”

“確是如此。”有些猶豫，“可你這大仙氣得很，我回去上工，怕你不住。”

“是苦力活兒？”

“不算是。”

“那有什麼。”張知序道，“只要不著你肩上的傷，別的我都得住。”

世人總說他們這種貴門公子不懂平民百姓的生活，張知序為了打破這種印象，特意在七歲時跟師父去民間生活過幾個月。

民間百姓日出而作日而息，能溫馨地一家團聚，也不會承擔什麼天要塌下來的責任，他是覺得很自在愜意的。

但是等等？

看著前頭越來越臟污雜的地界，張知序皺眉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回上工的地方呀。”陳寶香邊走邊道，“你不會以為我在上京有別的落腳地吧？這兒的房屋可太貴了，我一個也買不起。”

“貴的地方買不起，便宜的外坊里呢，也買不起？”

“拜托啊大仙。”腦海里浮現出十幾把算盤，噼里啪啦地給他打，“咱們一個月的工錢只有六百，住不花錢，但吃飯每月至得花三百文。”

“以上京最便宜的外坊和悅坊來看，最小的屋子售一百萬錢，照我這麼每月攢三百文，得攢兩百七十多年才買得起。”

張知序聽得愕然。

他買宅子從來都是一時興起大手一揮，完全沒有想過普通百姓想買一間會困難這樣。

——是了，先前哪怕是去過民間生活，他也是住在師父家里的，沒心過這個問題。

陳寶香開始拆頭上的發簪花鈿了，路過一條沒人的小巷，還十分練地鉆進去挖出一個包袱，將上的好裳換麻布的。

“你把東西藏在這里？”他想不明白，“不會被拿走嗎？”

“放這里有機會不被別人發現，帶回通鋪里才是一定會被拿走。”陳寶香挽起頭發拿布條捆了，“我帶你去你就知道了。”

張知序料想那不是什麼好地方，已經做了一些準備。

但一步進去，他還是被震撼到了。

昏暗的土屋，十幾丈長的黃土石搭的大通鋪，鋪上放著些破破爛爛的蘆花被，被子上零零散散地坐著二十多個人，空氣里滿是灰塵和腐朽的味道，地上坑洼的地方還積攢著黑乎乎的污水。

有人還就著那污水在洗腳。

張知序扭頭就嘔了一下。

“喲，這不是大人麼。”有人走過來撞了一下，“怎麼，請幾日假回來就懷上了？”

“懷上好呀，這可不得母憑子貴做凰去。”

“那快把的工錢發給我，我去把的活兒做了。”

陳寶香住心口，揚眉就罵：“憑你那耳子線都拉不的力氣，也配搶我的活兒？”

聲音又大又蠻，與先前甜甜的模樣完全不同，瞬間就將滿屋子的人都了下去。

張知序呆呆地看著，就見陳寶香大步進門，左肩撞開一個挑事的人，對著里頭嗑瓜子的監工就道：“我立馬就能上工，今兒不算假。”

監工上下掃一眼，沒好氣地道：“隨你，反正這個月工錢我是沒法給的。”

“為什麼？”

“你先前說好只請三日假，如今耽誤幾日了？”監工啐一口，“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麼。”

“可這個月我已經做了二十天。”

“就一百文，要不要，若是不想做了，這里有的是人能頂替你。”

張知序聽得來氣，張口就想理論。

陳寶香一把按住了他，勉強出個笑：“行。”

-二十天應該是四百文。

他很不服氣地提醒。

陳寶香扭頭去工坊，無奈地道：大仙，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講理。

四百文是對的，但人家不給你也只能認了。

張知序更氣了：這活兒就非做不可麼，工錢低又氣，沒一樣可取的。

-可我不會做別的了呀。

坐上高高的花樓織機，依次拉花本的耳子線起花，配合下頭坐著的織工，慢慢織出一尺絹布。

-不是上京人，也不識字，也沒本錢，這已經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活計了。

右肩在的作下開始作痛。

張知序咬著牙打算忍耐，畢竟陳寶香都忍得下來，他一個大男人哪能先說不了。

以前買過很多織花的料子，這還是頭一回親眼看見織花的過程。陳寶香手腳很麻利，但下頭那位織工像是新來的，素綜控制得不好，連累一起放慢了進度。

張知序安自己，沒事，傷口本就還疼，慢點也是好的。

結果下一瞬，一條鞭子啪地就甩上來打在他的肩上：“別懶，干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