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翎眼皮一跳，趕退到一邊行禮，揚聲道：“小人見過郡主。”

楚展容略一頷首，腳步不停，“你家主子還在里面？”

穆翎：“是。”

楚展容便進去了。

聽到聲音的裴敏行立刻把剛才看的戲圖放進屜，拿起另一本事先準備好的隨便一翻，假裝在看。

于是楚展容一進來，看到的就是一臉正經的裴敏行和他手里更正經的《道德經》。

等人走近，裴敏行才抬起頭，淡淡地問：“表姐走了？”

楚展容：“閑不住，去看園子了。”

裴敏行疑，“郡主不陪著？”

楚展容沒說話，只用一種難言的目盯著他，盯的裴敏行有些心慌，但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在旁邊的圈椅落座。

姿態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語氣如常：“有丹玉和白珠陪著，無妨。我過來是有事問你。”

裴敏行放下《道德經》，不自覺直起子，正道：“郡主請講。”

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楚展容支頤看著他，“別這麼張，又不是審犯人。”

“方才阿錚與我說，昨日在攬月樓遇到蕭錦儀了。”

裴敏行的右眼頓時跳的更厲害。

他抬手按了下，“哦？那還巧的。”

“是啊。”楚展容頓了下，垂下睫羽盯著地毯上的花紋，“阿錚還和我說，蕭錦儀要了一男一伺候。我覺得有些奇怪。”

裴敏行盯著，可坐在窗前，耀目的金從后打來，晃得他眼花，什麼都看不清。

結滾，他聽到自己僵地問：“哪里奇怪？”

“我就是說不出來才問你呀。”楚展容終于抬起了眼，“裴敏行，你與蕭錦儀好，肯定比我更清楚他的為人，他以前就這般浪麼？”

裴敏行放在上的手驟然攥。

四目相對，兩兩無言。

死一般的沉默如影籠罩在整個書房，得人不過氣。

楚展容眼都看酸了，緩緩一眨，輕聲道：“算了。”

“我不關心他私下如何，怎麼玩都是他的事，與我無關，但你——”

語氣不自覺冷了下去，“絕不能和他同流合污，不然……”

裴敏行：“不然如何？”

冷哼，“閹了你送去宮里做太監。”

裴敏行一怔，“為什麼是送去宮里？”

“因為……”腦中忽然閃過了臨終前母親蒼白憔悴的臉，別開視線，看著地上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語道：

“我娘辛辛苦苦把我生下來，不是為了讓我來這世上委屈的。凡是讓我不痛快不順眼的，就該從我眼前永遠消失。”

頓了頓，偏頭看來，沒什麼緒地說：“包括你。”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喜歡上了別人，我會給你一紙‘放夫書’，讓你離開雍州府，以后男婚嫁，各不相干。”

言罷徑直起離開，沒再給裴敏行一個眼神。

午后灼熱，裴敏行坐在中，卻覺如墜冰窟。

婚以來楚展容對他諸多包容溫，給他一種好像做什麼都不會生氣的錯覺。

他就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沉溺在夢里，自欺欺人。

可夢終究是夢，不能維持一輩子。

今日，便是夢醒之時。

眼皮終于安分下來，頭卻開始作痛。

裴敏行閉上眼，按了按太，從屜里拿出了一個細長的盒子。

盒子是紅木的，看起來已有些年頭，上面雕刻的花紋發亮，是經常被人挲，蹭出來的。

裴敏行握著它沒有打開，腦中翻來覆去都是楚展容最后那句“男婚嫁，各不相干”。

怎麼可能各不相干？

沒娶到就算了，娶到了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把拱手讓人。

靜坐片刻，他把盒子放回屜，再喚穆翎。

……

晌午三人同桌用膳，桌上終于沒有那些味道古怪的東西。

裴敏行不著痕跡松了口氣。

期間梅錚與楚展容談笑風生，賓主盡歡。

楚展容還想留梅錚小住兩天。

梅錚卻說兩人新婚燕爾，這個時候叨擾不合適，用了盞茶便提出告辭。

楚展容這才不舍地送人離開。

裴敏行幾次試圖和搭話，都被不著痕跡地擋了。

好不容易回房，只剩他們兩人。

不等他開口，楚展容就說自己要休息，讓他該干嘛干嘛去。

裴敏行看著正對自己的后腦勺，知是鐵了心不想搭理自己。

這會兒強行把轉過來聽自己說，他沒把握是會解決問題還是弄得更糟。

無可奈何，他俯替楚展容掖好被角，悄聲離開。

察覺到屋沒了那人的氣息，被子里的人幾不可聞地哼了聲。

……

兩人這口氣一直憋到晚膳。

中午有梅錚調節，還看不太出來。

現在廳只剩兩人各吃各的，一言不發。

氣氛凝重的讓人大氣都不敢。

白珠和丹玉看在眼里，急得不行。

白珠小聲問：“郡主和侯爺到底怎麼了，吵架了？”

丹玉皺眉，“不可能啊？你聽到了？”

白珠沒好氣道：“我要是聽到還問你？”

丹玉反相譏：“我要是知道還問你？”

面面相覷，兩人不約而同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丹玉雙手合十小聲道：“不行我真不了了，求求他們說句話罷！”

其實不止們不了，楚展容自己也有點不了。

越憋氣就越有憋不完的氣。

可現在開口，不就輸了麼？

下棋輸給裴敏行認了，這種時候還輸，一家之主的威嚴何在？

再說這次分明是裴敏行有錯在先，他不張，還指先給臺階麼？

忍了又忍，擱下碗筷扭頭道：“丹玉——”

丹玉腰一，忙應了一聲：“奴婢在！”

“讓人燒水，我要沐浴。”

“是！”

丹玉忙腳不沾地地去了。

白珠進來扶楚展容，不料楚展容剛起，裴敏行就跟著擱下碗站了起來。

楚展容頓了下，忍住沒看他，若無其事往外走。

裴敏行也不吱聲，亦步亦趨地跟在后。

快走，他就加速。

放慢，他就小碎步挪。

楚展容：“……”

背對著裴敏行，氣笑了。

松開白珠的手，自己悶頭加速，走得飛快。

裴敏行立刻追上去。

一路追到屋，楚展容忽然在桌邊停下，轉頭瞪他一眼，“踩影子好玩麼？”

“裴敏行，你三歲罷？”

裴敏行老實搖頭，“不好玩，二十一了。”

楚展容：“……那你跟著我干嘛？”

裴敏行頓了頓，垂下頭小聲說：“你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