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捱到了離開的時候。

剛穿過月門，腳下卻猝不及防地被腳下石子給絆了一下。

左邊，春綠扶住了。

“小姐，小心。”

而右邊，只見一雙玉骨剔的手握住了的細腕，亦如竹林苑那晚他掌心的灼熱溫度。

阮凝玉如被燙到。

想掙。

可男人卻將的手握得極。

眉目溫潤的謝凌將給扶了起來，從遠看，像是在扶著的腰。

春綠怔住，明顯被嚇到了。

阮凝玉心里張，但面不改。

春綠又想去扶住小姐，但這時大公子好像向瞥來了震懾的一眼，快得仿若沒有發生過，但春綠卻是后背滲出冷汗來，腳步被釘在了原地，不能彈。

謝凌將扶起。

阮凝玉低著頸，眼簾去掩蓋眸底的波瀾，“多謝表哥相扶。”

謝凌卻沒有因此而后退一步，他與的距離，還是那麼的近。

他的目如有實質地落下，淺淺呼吸噴灑。

眼前突然覆蓋過來了影。

他玉白的手指仿佛被穿，竟然朝著繡了紫薇花的襟了過來。

阮凝玉瞳孔微，以為他要在月門下掀開的前襟，一探究竟。

謝凌的手指，這時卻在空中停頓了一下。

”表妹可是熏了什麼香？竟引得蝴蝶停落。”

謝凌目幽深，輕輕用指尖了一下，驅趕了前襟上的那只蝴蝶。

那是只白相間的蝴蝶，翅脈間的磷在影里忽明忽暗。

原來蝴蝶以為上繡的紫薇花是真的，便停落了在其上面。

雖然大公子的指尖甚至連姑娘的裳都沒刮到一下，可適才的這行為……分明是逾矩了！

春綠張了起來，抓手指。

阮凝玉假裝是被蟲子給嚇到了，真意切地舒了一口氣，鬢邊香汗淋漓。

“原來是蝴蝶，可把表妹嚇到了，表妹還以為是只飛蛾呢，表妹最討厭飛蛾了。”

是騙人的。

是在怕他。

阮凝玉掌心將絹帕，一塌糊涂。

謝凌看了眼額上被沾的青一眼，薄汗融合了臉上敷著的脂，著一子甜膩的花香。

這只不該出現在這時令的蝴蝶，卻如同一顆石子砸落水面，生出漣漪，一個面紅耳熱，一個清明平靜。

他不著痕跡地移開目。

這只蝴蝶扇著翅膀，逐漸飛遠，翅尖掃落的金在束里流轉。它很，就仿佛不是今生的事，倒像是來生，可它偏生生在這個萬冬眠的時令，停落在了的前襟。

謝凌著向梅間飛去的蝴蝶。

“蝴蝶逢冬而眠，表妹又怎知自己此刻并非夢境？”

他這句話，頓時讓阮凝玉一陣頭皮發麻。

只覺時空宛若眩暈般，可子穩穩地踩著實地，風是冷的，沒有在夢里。

阮凝玉心頭石子落地。

“這有何難？將那蝴蝶捉來，便知是否在夢中了。”

看看它是不是有生命，會不會跑，有沒有溫。

謝凌卻回過頭來，看。

“倘或，我抓不住這只蝴蝶呢？”

蝴蝶跑走了。

阮凝玉瞳孔微，那一刻，聽懂了他的喻。

眼見表姑娘蹙眉，懵懵懂懂的樣子，杏核眼茫然看他。

謝凌擰眉，罷了。

大公子此時，又再度靠近了過來。

謝凌上前一步。

“表妹上回說，要給為兄繡一副手套攜之赴途，可還作數？”

他此刻岔開話頭正合的心意。

阮凝玉：“作數的。”

謝凌垂眼看，這麼近的距離，兩人圍起的半圓連風都吹不進去。

“表妹怎麼不問為兄，手套要什麼花樣的？”

阮凝玉咯噔了一下。

“那表哥要繡什麼花樣的？”

不過是一樁小事，不太過分的話，可以滿足。

而這句話莫名又讓絞著帕子，總覺得這樣近的低語，像極了眉來語去，他們之間的氛圍都變得黏黏糊糊了起來，可偏生男人好像不到似的。

謝凌沉片刻。

“給我繡個竹紋的吧。”

阮凝玉手指一僵，又握。

“好。”

……

宮里的消息不難打聽到。

因許清瑤是太后的當前紅人，于是許清瑤在宮里從付公公那里得來了謝凌外任江南的消息。

許清瑤取下一金鐲子，讓銀翠遞給了付公公。

付公公拿在手里，掩在手下墊了墊分量，喲，是足金的，上面還鑲了紅瑪瑙。

付公公心一下便好多了，和悅的，“咱家閱人無數，不得不對許姑娘說一句話，許姑娘當真是好眼。”

“謝大人新近蒙圣上恩準，了翰林院。以咱家看來，謝大人若再積攢幾年資歷，必能進閣，榮升大學士。”

付公公又瞅了一眼許清瑤。

“不過吶，這謝大人當真是瑤臺仙客般的人，素日里最是不沾塵世煙火氣。許姑娘怕是不得要磨破幾雙繡花鞋，嚼碎黃連，方能焐熱這尊冷菩薩的心腸。”

銀翠聽了，激得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聽到了嗎？！就連太監總管都說謝大人今后閣是遲早的事！

多厲害的人，才能閣啊！那可都是萬里挑一的人中翹楚！

許清瑤聽了，只是微笑，沒什麼反應。

一早就知道謝凌會進閣，為大學士算什麼，謝凌三十多歲的時候便坐上首輔之位了，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謀略定乾坤，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指使朝廷為了他的一言堂。

的夫君，必得是人中龍才行。

前世嫁給過了謝凌之后，導致現在完全看不上其他的王孫和世家公子了。

首輔夫人的位置，吸引力太大，再者，曾經是謝凌的妻子，曾占有過他，又怎麼可能容忍他這輩子去娶別的閨秀？

許清瑤又給付公公塞了一裝滿金子的荷包，便送走了付公公。

主仆二人走在深長的宮道上。

銀翠揪了一顆心，“小姐怎麼辦！謝大人馬上要下江南了！”

這一別，小姐和謝大人豈不是要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見？！

許清瑤也沒想到這輩子的變會這麼大。

一切的變數，好像從太子不是慕容深開始的。

只要慕容深了太子，阮凝玉再嫁給了慕容深，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原來的軌跡……

這幾日，許清瑤都在等著謝凌，卻遲遲得不到男人的回音。

銀翠實在是沒耐心了。

“那日阮凝玉明明推了小姐，按理說謝大人這幾日該登門賠罪才是。可眼瞅著都過了好些天，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替小姐著急。

“阮凝玉這般歹毒行徑竟能輕飄飄揭過？別說登門賠罪了，謝大人連句正經話都沒有，難不小姐竟連個破落戶的野丫頭都不如？”

許清瑤：“阮姑娘得了驚嚇，謝大人要哄他那表妹，不開也未可知。”

銀翠頓時氣極：“定是那狐子在謝大人跟前編排小姐！”

“不然好端端的，謝大人怎會連句代都沒有？難不讓小姐這啞虧？”

銀翠替小姐委屈，小姐上回落水了之后，回到許府便染風寒了三日，就連子都瘦下去了許多！

在沒看見的地方，許清瑤卻皺了眉。

按理說，謝凌絕非不知禮數之人，反倒最是講究分寸，他平日里待人接，皆妥帖周全，很有這樣的例外。

莫非……謝凌察覺出了什麼？

許清瑤抿直了。

“謝大人也真是的，這般護著他的表妹！阮凝玉推小姐落水，事這麼惡劣，那件事就揭過就揭過了，連后續都沒有！”銀翠越來越憤憤不平。

“這要是謝老夫人知的話，斷不會讓小姐這種委屈的。”

許清瑤垂目道：“謝老夫人還在養病，切勿驚到。”

……

阮凝玉問過了馮公公，關于慕容深的量尺寸。

阮凝玉之前便在綢緞莊選了布料，讓繡娘為慕容深做了幾套合的裝裳，皆是按照以前訂做的、花樣來做的。

幾套裾很快便做好了。

阮凝玉便差人進了宮，托人將裾給了馮公公。

可沒想到，春綠出府回來后。

春綠變了臉。

“小姐，奴婢總覺得奴婢一路上都被人跟蹤了，但卻不知道是誰……”

有人盯著的覺，總覺得森森的。

阮凝玉的第一反應，卻是謝凌。

他還跟蹤著？監視著的海棠院？

阮凝玉心覺心頭涌上一煩躁。

他究竟想干什麼？

不過給慕容深做幾套裳罷了，都不肯了麼？不然他以為要做什麼？！

阮凝玉覺得，謝凌現在是越發疑神疑鬼了，天天懷疑去哪，連給別人送禮他也要監視，真的是越發不像他了！

過去的謝凌，可不是這樣的。

……

輾轉數人后，這幾套裳終于落到了馮公公手中，再送往了宮殿。

當馮公公這里面看見是什麼后，卻恨不得將手里的東西給丟掉。

七皇子莫不是瘋了！

若是被陛下知道的話，一國皇子竟干出這種事，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馮公公屏退了所有太監宮，見慕容深坐在那里，手指著上面曼的布料，全是些阮姐姐喜歡的花樣和圖案。

慕容深本不聽馮公公的勸說。

馮公公說得嚨都快冒煙了。

他卻沒一句話聽進去。

慕容深將料在臉上，絕的眼眸落寞。

看來，這條路還是行不通。

他還原以為，無論他提什麼要求，阮姐姐都會心的。

慕容深突然抱了一個寶箱過來。

雖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還是把這幾件裳給放了進去。

里面不僅放著羅，還有阮姐姐先前過節送給他的件，落在地上被他撿起來的帕子，他還讓宮匠模仿了阮姐姐平日里戴的一支簪子，仿制出了支一模一樣的出來。

這時，萬貴妃的人過來通報。

說是萬意安進宮了，貴妃娘娘來請七皇子，讓他去帶著意安去玩。

慕容深給寶箱上了鎖。

馮公公在邊上看得那是一個心驚膽戰。

等慕容深離開，他趕抱起寶箱，替七皇子把它藏到了最遠最蔽的角落，有多遠藏到哪！

藏完后，馮公公結滾著，咽下驚惶。

……

姜知鳶又斷斷續續地發著高熱。

夢見住在宮里的昭德宮里，時常跟陛下在里頭宴樂、游樂。

昭德宮樓閣典雅，設有溫泉，專供沐浴養，宮殿里羅集了世間各種珍寶，姜知鳶甚至能記得每一塊金磚的雕文，就連屋檐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這怎麼可能是夢？

夢能夢到那麼詳細嗎？連細節都清清楚楚。

姜知鳶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姜貴妃。

不應該嫁給慕容瀾，要繼續嫁給慕容深才是，這樣才會回到從前的人生軌跡！

是這王府束縛住了。

在夢里到了大富大貴，姜知鳶醒來后，便冷靜了很多，已經看不上王府里人之間愚蠢又小家子氣的爭寵了。

將來，會有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專寵。

這兩日，宮里便傳來消息，七皇子被封為了秦王。

雖逢皇后國喪，可慕容深被封為秦王的旨意是先前一早便確定好的了，筆親題的金冊，早已由了禮部。

慕容深已經搬進了王府。

因是國喪，封王和喬遷的儀式便之后再補回來，此刻秦王府朱漆大門卸下了封條，慕容深就這樣低調地搬了進去。

從下人口中得知這個消息。

姜知鳶便渾戰栗起來。

七皇子現在不僅得陛下重用，還領了一職，且被封了秦王，母親現在還是萬貴妃！所以，真的是夢里那個貴妃娘娘！

但令姜知鳶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夢里的皇后居然是阮凝玉，怎麼會……怎麼會是！

姜知鳶突然想到，在萬貴妃舉辦的賞梅宴上，七皇子與阮凝玉來往切，上回從宮的口中便得知阮凝玉便是慕容深現在年傾慕的人兒。

夢里勾心斗角，刀劍影，殺人于無形。

但很快姜知鳶張的一顆心便放松了下來。

雖然阮凝玉了皇后，但那又有什麼關系？往后幾年里，帝后心生嫌隙，慕容深常去的并不是皇后的未央宮，而是的昭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