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宋之前,有過三個康復師,最長的一個待了三十四天。這些在資料上寫得清楚,廖宋翻著看了幾眼,扔到了一邊,對來說,這是沒有參考價值的信息。
裴云闕很難搞,這點他姐姐裴溪照已經打過招呼。
接著的一句是——但他的格就是這樣,希你多多包容。
的確是商場拼殺出來的英,說話圓融得滴水不。
廖宋也聽出來潛臺詞了:就這樣,看著適應吧。
大學時輔修過心理,為了雙學位幾乎無休,實習時也遇到過棘手的病人,延長理療時間也是家常便飯。
但這位難搞的程度,還是遠超廖宋想象。
他排斥,不過廖宋并不到挫敗。裴云闕太獨了,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廖宋問了在這個家里工作的劉嫂,他可以一天不出自己的房間,飯送進去,反正臥室里什麼都有,輔助設備也早都裝好了。
廖宋問:“洗澡呢?”
劉嫂:“他哥哥每周來兩次,但是這幾天出差去了,他囑咐我們,讓您這邊幫個忙。”
廖宋靠在墻上笑了笑:“可以啊,前提是,我進得去。”
裴云闕耳朵尖死,房門閉,都能聽出腳步聲屬于誰。
大概是那天惹他了,只要廖宋走近,里面就會傳來不小的砸門靜,完代替了他想說的話。
不過房間里也沒有易碎和尖銳品,廖宋就當是過耳云煙了。
廖宋不來,拿了個導游專用喇叭,站在二樓臥室對面,每天固定時間對話。
“裴先生,還是要為自己多著想。因為今年是十三五最后一年,你知道今年的目標是什麼嗎?”
“全面建小康社會,為實現第二個百年斗計劃、實現中國夢的偉大復興奠定堅實的基礎。你知道參與者是誰嗎?”
“我們每一個人。當然,你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分子,但健康是革命的本錢,你可能覺得治療計劃拖得太長了,可就像十三五一樣,前景明,任務繁重。”
“我收到了今天的參考消息。昨天凌晨,北朝鮮閱兵慶祝建黨節了,你想知道細節嗎?”
很明顯他不想,廖宋也不管,不回答就當他想了。
廖宋第三天播報完后,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劉嫂他們已經離開主宅。手肘撐著欄桿,若有所思地考慮了一會兒,翻出了備用鑰匙,擰開了門。
這間臥室的裝修風格跟其他區域有點格格不,地板沒用黑大理石,鋪了木地板,雖然面積大,但只放了床和柜,嵌一個開放的浴室,顯得很空曠。
開了門,里面沒人,只有水聲。
廖宋只在原地沉默了短暫一瞬,下一秒就沖向了衛生間,中途因為地板,狠絆了一跤,飛快爬起來,顧不上磨傷的膝蓋,沖到門口,看見水汩汩地往外流,還混著扎眼的鮮紅。
男人頭朝下,趴伏在浴缸旁邊的地板上,跡是從手腕開始蔓延,旁散落著碎了的玻璃杯。
廖宋掏出手機飛快撥了120,從最近的地方取了急救箱,俯跪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把無菌棉墊在手腕傷口上,又要把人的翻轉過來,但兩次用力都沒功,對方臉始終朝下。
好像……抗拒被扶正。
“裴云闕——”
廖宋作一頓,拍了拍他肩膀,語氣平靜:“人在哪里?”
對方翻了個,正面朝上,確實不是他,廖宋第一次見。男人很年輕,藏不住緒,憋笑已經憋到極點,過了某個節點后,終于笑彎了腰。
廖宋輕吐了口氣。
抓住男人的領,把人從地上提起來。
“我再問你一次,人在哪里?”
虞琛笑容僵在臉上。
他只是像以前無數次一樣,配合裴云闕開個惡劣的玩笑,能把人趕走當然最好,畢竟這個康復師這麼死板,看著像……了委屈會跑回家,捂著被子哭一晚的人。
可現在,說話的分貝并不高,卻讓虞琛無端端覺得背冷。
虞琛沒說話,用面部表示意看背后。
廖宋轉頭,幾米之外,臥室和衛生間的界,男人坐在椅上,神坦然地看熱鬧,一副置事外的姿態。
但角挑著點笑意,帶著懶洋洋的跋扈與惡劣。
松手放開虞琛,朝裴云闕走去。
在對話開啟之前,廖宋抬手……
給了他一掌。
力道不輕不重。剛好是裴云闕臉偏到旁邊,半天沒回正的程度。
虞琛八歲開始認識他,專業善后一百年,還是頭一次產生無法勝任,拔就走的沖。
裴云闕十秒后才轉過頭來,但他覺得已經夠了。虞琛猜這位爺大概都想好了,該怎麼理廖宋的尸。
別說出意外后了,出事之前,裴云闕也是裴家出了名的寵。畢竟是他媽年過四十辛苦生下的,就算這輩子只做個無所事事的富二代,父親裴洺也會欣夸他一句‘孩子真棒會給國家GDP做貢獻了’,就這程度。
為避免被波及,虞琛微笑著告別加晚安,迅速跑路。
裴云闕閉了下眼,不怒反笑。
“你什麼?”
他問。
廖宋:“你猜。”
裴云闕食指在空中輕打了個旋,沖著太繞彎,聲音很輕:“是不是有點兒問題?”
廖宋:“沒檢查呢。干完你這單才有錢去看。”
裴云闕角微勾,眼里卻全無笑意。
“那別想了,看你也不太想干這行。”
廖宋:“這不是有攝像頭嗎?你不用特地告狀,讓你姐調來看看就行。但有幾點,要跟你提前說明白。”
手比了個數字:“我在這兒耗了這些天,每小時300人民幣,這個錢我不會退。這是第一。第二,你車禍以后了四次手,最后一次手初定一年以后。你是脊髓損傷,如果不配合,癱不癱瘓先不說,這是小問題。長期臥床對你的呼吸會有損傷,如果不做呼吸功能訓練,肺部染加并發癥,哪天他們進來,看到尸的應該就不是你朋友了。”
裴云闕臉變了,變極輕的嘲諷和沉。
“那不是最好。”
他很白,一路白到指尖,指甲蓋薄脆到有些明,是被修剪到剛好的長度,此刻,右手中指那一塊卻被他掀了起來。
廖宋想了想,又補了句:“還有尿路染。”
裴云闕指了指門口:“滾出去。”
廖宋:“可以的。但我要把檢查做完。”
雖然裴云闕心理上表示了一定的抗拒,但廖宋這個人只看行為,既然他沒有反抗,就說明是拒還迎,還有機會。
所以順利做完了全套,從腰到腳。
“這里有覺?刺痛?還是酸脹?”
“這里呢?試著一下,我看看。”
“你是個男人嗎?能不能不薅我頭發?”
裴云闕如果手里有任何武,會讓廖宋死無葬之地。
廖宋看他這勁頭,況也不算太糟糕,畢竟從語言表達來看,還是對未來有追求的。話說得緒飽滿,真意切,廖宋也不好意思不回復。
抬腕看了下表:“要弄死我也可以,但我們商量……約定一下吧。你得站著來,行吧?假他人之手不過癮,等那一天到了,我不會躲的。好,我該回家了,地鐵快沒了,衛生間你別進了,打電話讓劉嫂收拾下。”
廖宋走向大門之前,從床上拎了條毯子,扔到他肩上。
“空調太冷了,別凍著。”
這舉聽起來像個人。
不把頭一起蓋住會更好。
裴云闕慢慢地把毯子拽下來,膛極輕地起伏著。
他活了二十年,車禍離死亡不是最近的一刻,今天才是。
廖宋不吃,自一派。
他把自己推到窗邊,拉開窗簾,這個房間不是主臥,但視角最好,能看到別墅外面的一條山路。
有一個黑點,正在慢慢移。
月黯淡溫,裴云闕關了房間的燈,俯視著那個黑點走向山下的背影。
這座山不高,但是路很繞,附近山林種了不樹,別墅之間又相隔很遠。到了晚上,從他這個窗口下去,世界就變一座遼遠的孤島,被碧綠的海從從淹沒。
今晚驟然降溫了,裴云闕手把窗推開,讓風吹了進來。
明天就讓消失。
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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