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見墓碑的那一霎，緒方的眼眸深漾起異樣的緒。

他抬起手，輕輕去墓碑上積攢的落葉，然後從懷裡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手帕，仔細地洗碑。

儘管這座墓碑已有些年頭，但不難看出，碑保養得相當不錯，想必是有人定期維護。

當他那洗碑的手至“一花”這一名字時，他的作頓了一頓，跟僵住似的。

直至好一會兒後，他才恢復正常，繼續一不茍地掃墓。

待碑被得一塵不染後，他重新站起，直勾勾地注視墓碑，臉上無悲無喜，讓人猜不他現在的想法、緒。

時間流逝……

一分鐘、十分鐘、三十分鐘……不論時間過去多久，他都像是老僧定一樣，腳步不曾挪，視線未嘗移開。

就這麼靜靜地佇立大半個時辰後，他緩緩地轉回，邁步離開。

在他行將遠去之際，一道溫的聲音輕輕飄出：

“花，我走了，下次見。”

這是他進這座墓園後所說的第一句話，同時也是最後一句話……

……

……

是日，正午——

大坂，大坂港——

“鹹臨丸……真是久違了啊。”

青登昂起頭，滿面笑意地打量眼前的戰艦。

他上次乘坐鹹臨丸，得要追溯至一年前，他代表幕府同英艦統帥談判，屏退了江戶灣上的英國艦隊。

時隔一年多，再度坐上這艘悉的戰艦，讓青登頗為慨。

三艘主力戰艦，外加上還能使用的老舊帆船，勉強能夠塞下整支“北伐軍團”，以及必需的輜重。

眾所周知，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因此，青登、勝麟太郎、永倉新八等高層人不能坐同一條船。

青登乘坐鹹臨丸，勝麟太郎則乘坐觀丸……各自散開，以防止發生意外況時，不會出現領導層被一窩端的窘狀。

早在艦隊剛抵達大坂灣時，輜重的裝船就已經開始了。

今日一早，將士們分批登船。

下午1點，伴隨著蒸汽機發的轟鳴，鹹臨丸的桅帆徐徐張開，黑煙騰起——鹹臨丸，出航！先前乘坐鹹臨丸，只不過是在江戶灣走了一遭，本算不上是航行。

人生首次乘船遠航……青登對此頗期待。

剛出港時還好，不算顛簸。

可在逐漸遠離海岸線後，艦船的顛簸程度便猛然增強。

大海的浪濤蘊藏著非凡的能量！對海浪而言，數百噸重的戰船儼如玩一般！每當海浪拍來，各艘戰艦毫無對抗能力，被輕鬆捲起，隨後又重重放下。

搖搖晃晃，天旋地轉，沒有一刻停歇。

在這個時代，坐過船的人只有極數。

青登都能想象得到，肯定會有不將士無法適應艦船的顛簸。

果不其然，出航沒多久，他就不斷收到“有人因暈船而出現不適”的報告。

嘔吐聲此起彼伏……鹹臨丸的船艙飄滿酸臭味，其他艦船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慘狀。

好在青登早有準備，及早籌集了大量緩解暈船的藥品，最大程度地將暈船的負面影響降至最低。

數月前，在舉行奧羽試合時，青登從某人上覆制到天賦“大航海家”，所以不怎麼怕暈船。

【注·大航海家：不易暈船】

對此，青登不到慶幸——萬萬沒想到，當初覺得沒啥用的天賦，竟會派上大用場！

“也不知道麟太郎他怎麼樣了……”

青登站在鹹臨丸的船舷上，一邊遙遠的觀丸，一邊苦笑著呢喃道。

勝麟太郎雖為一手建立幕府海軍的海軍總裁，但他其實很容易暈船，不諳水。

想當年，他跟隨赴使團前往國時，就因暈船的病，而被同行者吐槽“你一個搞海軍的大臣，竟然暈船！”，了一則人盡皆知的逸聞。

……

……

在船舷上待了良久，逐漸對一不變的海景到膩煩後，青登扶著腰間的毗盧遮那，返回船艙。

他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在略作思忖後，轉了個方向，前往緒方的房間。

在青登的暗箱作下，緒方跟他一樣，擁有獨一間臥房的特權。

雖說不上來是為什麼，但青登就是覺今天的緒方有些怪怪的。

乍一看去，無甚異樣。

仔細觀來，耐人尋味。

從今早起，緒方就總是眺著海面，作回憶狀。

考慮再三後，青登決定前去探一番，問問看他究竟出啥事兒了。

他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找到了緒方的房間，停在其門前。

然而，未等他手敲門，裡頭就傳出緒方的聲音：

“是橘君啊，進來吧。”

青登一怔，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立即拉開房門，閃。

但見緒方正坐在窗邊，注視著窗外的海景。

“緒方先生，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我認得你的腳步聲。橘君，突然來找我，所為何？”

“沒啥重要的事，就只是想來看看你，跟你聊聊。”

青登說著徑直移步至緒方旁，開門見山：“緒方先生，你怎麼了？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若是有什麼麻煩，不妨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到你。”

為“南幕府”的實際掌權者，青登擁有燈神一般的權能：人世間的許多願，他都能幫你實現！緒方偏過腦袋，看了青登一眼，笑了笑：“橘君，謝關心，我沒事。我就只是……想起某位故人而已。”

他說著收回目，重新注視窗外的汪洋。

“……今天早上，我去掃墓了。”

——掃墓？青登挑了下眉，先是困，隨後迅速反應過來——能讓“永世劍聖”特地去掃墓的件，絕對不會是一般人！

非同尋常的份、使緒方流出罕見的深沉模樣……青登瞬間意識到什麼。

在躊躇片刻後，青登半是狐疑、半是篤定地反問道：“是……人的墓嗎？”

緒方瞇了瞇眼，旋即遞給青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橘君，你很敏銳嘛……不愧是擁有一窩老婆的男人。沒錯，確實是人的墓。”

自己竟然猜對了……真的是一個人的墓……青登險些倒一口涼氣。青登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八卦的人。

然而……此時此刻，饒是淡然如他，也不心生強烈的好奇！那個人是誰？

與緒方是什麼關係？町小姐知道這個人嗎？

儘管青登已努力控制自己的表，爭取做到面無異，但緒方業已看穿他的心想法。

他笑了笑，然後手往旁比了個“快坐吧”的手勢。

青登見狀，忙不迭地將屁挪過去，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認真模樣。

緒方沒有讓他久等，略作思量後便淡淡道：“的名字一花，乃大坂出的武家之，同時……也是法誅黨元老的獨生。”

才第一句話，容就這麼勁！

法誅黨元老的獨生……聞聽此言，青登不自覺地凝起眸，頰間多出一抹肅穆之。

緒方毫不理會青登的神變化，自顧自地往下說道：“仔細想來，我跟的初次見面，就是在一條船上……真是讓人懷念啊。”

他說著抬手輕面前的窗戶，就像是要窗外的大海。

“雖然這已經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但當時的一幕幕畫面，我仍歷歷在目。”

“是一個好姑娘。”

“麗，溫，善良，堅強。”

“經過，我就略過不談了。”

“總之，我和發生了許多事。”

“如果我沒有遇見阿町，或是遇見阿町的時間稍晚一些，那我的妻子應該就是了。”

“很憾……當我邂逅時，我已經與阿町結婚。”

“而又恰好是一個心高氣傲的奇子，不願跟別的人共侍一夫。”

“所以……我與終究是有緣無份。”

“二十年前，在床榻上靜靜地閉攏雙眼，壽終正寢，終生未嫁。”

“剛往生時，還有一些親友會去給掃墓。”

“可隨著時間流逝，因為沒有自己的後代，所以拜訪其墓的人越來越。”

“事到如今，仍記得，並且還會去給掃墓的人，就只剩下我與阿町了。”

“每次來到大坂，不論有多麼忙碌，我都會去看。”

“因為正午時分就要乘船啟航，所以我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趕去所在的墓園。”

“今日不知為何……興許是因為許久沒見了吧……莫名地有些傷，久久無法平復心。”

“我本以為你不會注意到我的異樣，沒想到還是讓你發現了……抱歉，讓你見笑了。”

“真是造化弄人啊。那座孤零零的墓碑，以及那個作惡多端的法誅黨，竟了曾存在於世的唯二證明……真是讓人心複雜。”

語畢，緒方半瞇雙目，連做數個深呼吸。

青登並不催促，安靜陪伴，安靜等待。

約莫半分鐘後，緒方重啟話音：“正如我剛才所言，花是法誅黨元老的獨生。”

“因為的這層關係，所以我跟法誅黨頗有因緣。”

“橘君，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法誅黨的原名是‘法誅組’。”

“早在立之初，它就是一個立志倒幕的結社。”

“花的父親便是法誅組的創始者之一。”

“老實說，自我活躍的寬政年代（1789-1800年）起，以‘倒幕’為目標的結社，就已是層出不窮。”

“‘哪兒有迫，哪兒就有反抗’。”

“雖然當著你這位幕臣的面，不應該說這種話，但江戶幕府真的是爛了。”

對於緒方這句無比尖銳的評語，青登並未予以反駁。

事實上，他完全同意緒方的評價——江戶幕府確實是爛到家了！

為幕府部的高層人員，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江戶幕府的腐朽無能！

他對幕府毫無好，純粹是因為他乃“幕府公務員”開局，差錯之下，越混越大，地位越幹越高。

回過神時，他已經很難下船了——因為他已經為這條“船”的重要組部分之一！

若非時勢所迫，青登真想撂挑子不幹了。

每當那些酒囊飯袋又開始拖他後時，青登不止一次地想指著他們的鼻子怒罵：“你們有什麼資格來教我做事？五畿七道六十六國是在我的肩上擔著！“天下蒼生”這幾個字，還不到你們來說！”

正當青登暗自慨的這一會兒，緒方的話音仍在繼續：

“花的父親曾邀請我加法誅組。”

“我這人懶散慣了，不願投靠任何勢力，所以婉拒了他的邀請。”

“不過，花的影響，我一直在關注法誅組的行、發展。”

“雖頂著響亮的響頭，但法誅組跟同時代的其他倒幕結社相比，並無二致——空有滿腔熱，卻無半點實績。”

“打從立起，法誅組就始終於屢戰屢敗的窘迫境地。”

“在又一次行失敗後，法誅組瀕臨崩潰。”

“當時，我聽說法誅組已是日暮西山，員們死的死、逃的逃，全組上下只剩一個員。”

“我本以為法誅組將徹底敗亡，為歷史長河中不起眼的一粒沙。”

“然而……沒過幾年，法誅組就重新復活了，而且變得遠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正是從那時起，‘法誅組’更名為‘法誅黨’。”

“同時，也是從那時起，‘法誅組’……不，該稱它為‘法誅黨’了，一改先前的穩健作風，行事變得乖張、瘋狂起來。”

“我猜啊，那位在‘法誅組’行將消亡之際留存下來的‘最後一位員’，多半就是法誅黨當前的領袖八岐大蛇。”

“讓一個即將覆滅的組織重獲新生，並且飛速壯大足以左右天下局勢的龐然大……不得不說，那位八岐大蛇確實是有些本事。”

“但是，我實在沒法認同他的理念、作風。”

“最初的‘法誅組’，是真心實意地想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加好，所以絕不採取會讓平民牽連的激進手段。”

“反觀如今的‘法誅黨’，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儼如一群瘋狗。”

“花曾經也是法誅組的一份子，也為法誅組的初期發展出過不小的力。”

“因此，嚴格來說，花也是法誅黨的元老之一。”

“就某種意義而言，這個頂著‘法誅’之名的結社，乃花僅剩的產。”

“這個組織可以因實力不濟而自然消亡，唯獨不可染上汙名。”

“今日，在久違地見到花後，我重新堅定了一個念頭：我實在沒法坐視花的產被這般踐踏……！”

說罷，緒方沉下眼皮，左手緩緩上腰間的寶刀大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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