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瀾不敢置信。

現在所聽到的這一切，同下午那個“從校服到婚紗”的甜敘述，竟然是同一個故事？

相多年的，怎麼能毫不諒解對方？

承諾給幸福的男人，怎麼能一掌把打出家門？

呂珠珠揚著一張淚痕斑斑的臉，還在執拗地重復：“他明明說好中意我的呀，一輩子都會我。”

如果這也是？

季微瀾打了個寒噤。

初嘗滋味的，正是戴著玫瑰眼鏡看世界的時候。冷不防，眼前被攤開這樣一個離奇的劇本，竟然讓產生了微妙的兔死狐悲之。

“你一直和他住在一起？自己沒有家的？”紅花阿婆問道，語氣并不和氣。

呂珠珠點頭，說自己大學畢業后就和男友同居。一開始是兩個人租房，后來男友媽媽說浪費錢，又說兩個年輕人打理不好生活，讓他們搬回家。

只當這是婆家對自己的認可和接納，卻沒想到一住好多年，婚事遲遲拖著，自己還因此辭去了工作。

本科學的是食品工程，回聆城后就在一家食品加工廠做技員，去的第二年就被評選為優秀員工。

也是因為男友說媽媽年紀大了，家務事持忙不過來，讓辭職回家幫忙，反正那份工作也賺不到多錢。

“他的話我都聽。真的，我就想兩個人好好在一起。”

說著，呂珠珠又流下了自責的眼淚。

“這次是我自己任了……他媽媽一直有說，拍婚紗浪費錢啦沒有意義。是我太想留個紀念了。一生就拍這一回。我只是想找個浪漫的地方，把兩個人最幸福的時候拍下來。”

惶恐又期待地看向季微瀾：“如果我現在去道歉，他還能接嗎？”

季微瀾一時無語，紅花阿婆已經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你這個樣子，你家里爸媽知道嗎？”

季微瀾也聲問道：“之前你說過，你家就是附近村里的。是哪個村？明天我送你先回你自己家，好不好？”

“不能回去！”

呂珠珠面驚駭之。

“我現在這個樣子，哪還有臉見我阿爸阿媽？他們之前就罵我倒追男仔賠錢貨。如果知道我被趕出來……”

聲音哽咽，淚如雨下。

眼看紅花阿婆的臉變得更加難看，季微瀾擔心又拍桌子，連忙問道：“外婆，能不能讓先住在這兒住下來？其他的再想辦法。”

已經考慮好了，以呂珠珠現在這副崩潰的狀態，顯然不能去住村里的招待所。萬一半夜再跑去海邊怎麼辦？夜里水可是會漲得很高，很適合做些沖的傻事……

民宿客滿，季家老屋卻多的是空房間，打掃一下就能湊合住人。

“隨便你咯。”紅花阿婆說完就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又回來，手中竟抱著被褥床單。雖然是用過的，但洗得干干凈凈，還噴了防蚊驅蟲的花水。

季微瀾正在愁寢不夠，打算找招待所借一套。紅花阿婆一來，正解了燃眉之急。

呂珠珠哭得太累，也自知不好意思，就默默歇息了。

季微瀾拿著停電寶，堅持要送紅花阿婆回去。

祖孫倆沉默了一路。臨到小屋前，紅花阿婆才干地開口：“還是想要想辦法勸回家。自家父母心疼自家仔。話講得再難聽，心里也是為子好的。”

季微瀾應了一聲，看著老人走向小屋的背影。還有那略顯凌的短發，心中的糾結突然噴涌而出。

“外婆！”

了一聲，有些抖地問出了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你當初，是不是收到過一封……錄取通知書？”

紅花阿婆背影一僵，緩緩轉過來。臉上忽明忽暗，是燈與影的織。

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聽故事聽得太生氣，紅花阿婆的臉一直很難看，現在看起來更是晦暗如土。

默默站在那里，肩膀抖了幾下。

什麼都沒有說，季微瀾卻已經明白。

“所以……是真的？你真的撕掉了院給媽媽的錄取通知書？”

聽陶大師說過之后，季微瀾的心一直是拒絕相信的。不相信，紅花阿婆會做出這樣的事。

的外婆，是個多麼正直明理的老人。盡管表面上脾氣又臭又，心卻特別善良。不僅對呂珠珠這樣的陌生人善意相待。當初即便怨恨，也不贊同開民宿，卻一直默默給予了許多支持。

現在外婆竟是默認了？

季微瀾幾乎是驚慌失措的，在腦海中抓出一種可能。

“你不知道院有多難考，那封錄取通知書對媽媽很重要……”

“我知道的。”

紅花阿婆說，聲音仍是邦邦的。

“一早就被畫畫迷了心。有了那份通知書，就要離開這里。我想讓留下來，過踏踏實實的日子。”

老人的子晃了晃，不勝負荷地靠在院墻上。季微瀾沖過去，半扶半抱住佝僂的軀。

離得近了，才發現：昏暗中看不清表的老臉上，竟然已經被淚水打。

“我以為，那樣就會安安生生地留下來。說我毀了，我還不相信。我是阿媽呀，我是真的為好……”

季微瀾抱著，心一片凄涼。

相信，外婆是真的疼媽媽，就像花螺公也是真心疼海花。

只是疼，不代表了解。

怎樣的生活才做好，不同的人，不同的角度，也有不同的理解和追求。

“為你好”三個字，可以是義無反顧的付出與犧牲，也可以是無從反抗的力和束縛。

過了一會兒，忽然覺到，頭頂被巍巍地了。

紅花阿婆的聲音也直打抖。

“當年，打過電話。說肚子里有了小孩，好怕，好想回家……”

季微瀾一怔，隨即意識到，這說的是當初媽媽懷上自己的時候。

從小生活在單親家庭里，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長大后，才大致東拼西湊出一個悲劇：北漂被所謂的藝家誆騙了和，意外懷孕后才看清男人的真面目。

出生時，季花枝不過二十歲，每個月花一千塊的租金，住在暗的地下室里。

“想回家，我不答應……我要先打胎，不要大著肚子回來丟人。”

年過花甲的老人哭得像個孩子。

“我錯了啊，我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