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點,季微瀾準時來到村委會時,《聆城日報》的記者還未到。
治保主任林撈牛正在門口張,旁邊還有幾個“想看記者”的小孩上躥下跳。
“興許是路上耽誤了。”林撈牛說。
村支書馬友今天一大早就上聆城開會去了,將接待記者朋友的重任給了他和季微瀾。
說起接待記者,林撈牛就有一肚子憋屈:“比覺悟,比干勁,我們村真不比別的村差。吃虧就是吃了這位置偏遠的虧。從前路沒修好的時候更慘咯,招商引資不用想。村里搞活請記者來,記者都不來。說發個豆腐塊,稿費都夠不上跑一趟燒的汽油錢。”
每天都被民宿訪客嫌棄的季微瀾,只能保持微笑。
一直等到將近晌午飯時間,終于有三輛托車風馳電掣地開進村來。
先下來一個人,自稱姓李名泗,是《聆城日報》要聞版的記者。“要聞版,你們懂得哈,就是頭版和二版,重要的新聞才夠資格發在我們要聞版。一般村里的事,想登都登不上。”
又指著另外兩人介紹。一下車就舉起相機沖著季微瀾拍照的,是要聞版攝像記者王二馬。穿黑夾克,面深沉的是主任記者張叁。
“張老師可是老牌名記咯,從前專門跟著縣領導做大新聞的,還是法律專家,社會專家。不僅在我們聆城新聞界呼風喚雨,同新華社啊中央電視臺關系都很好……央視有個講法律的小貝,你們都看過吧?就是張老師的兄弟!”
一見這陣仗,又聽說這位主任居然是如此人,林撈牛的臉都笑開花了,十二萬分熱地握手再握手。
又向他們介紹季微瀾:“這次我們村的化建設,多虧了小季。等會兒就由給幾位詳細介紹。”
張參擺擺手,說:”不急,我們要做最真實的報導,不干擾的報導。”
見林撈牛一臉茫然,李泗從旁翻譯道:“張老師的意思是,不用陪同介紹,我們自己在村里逛逛,自由取材。”
說是要去自由取材,三人卻又站著不。
林撈牛似有所悟,過一個孩子:“墨魚仔,你去給記者老師帶路!千萬別把人帶丟了。”
被點名的孩子跳起來:“保證完任務!”
無視墨魚仔在面前跳來跳去,李泗拍了拍自己的托車:“林主任,來你們村可真不容易啊,車都快給我顛散架了。”
見林撈牛只是一個勁陪笑道歉,他又咳了一聲:“一般呢,我們的差旅費是和餐補一起算的。不過我看你們村,是不是也沒有餐廳哇?”
林撈牛恍然大悟:“懂的懂的,汽油錢!當然也不會讓各位肚皮,我們村支書早有安排!就在我們村的海景餐廳,保證幾位吃飽,吃好!”
南極村沒有餐館,但是臨海的一小坡上常年設有一個“百家棚”。村里紅白喜事,有時自家擺不開宴,就會在擺在這里。平時村民戲稱為“海景餐廳”。
桌椅、餐和廚房都是現的。至于服務員和廚師?
招待所前臺妹子林阿球笑靨如花,居然還穿上了旗袍。一句“歡迎臨”說得三位記者眉開眼笑:“這個南極村里靚真多。”
主任記者張參還頗有架勢地點點頭,又下,指示攝影記者王二馬:“這個也可以拍一下嘛,我看就很能展現農村青年的風貌。”
王二馬剛舉起相機咔嚓兩下,冷不防面前飛撲來一只大公,翅膀撲扇起一陣沙塵。
“哎呀我的鏡頭!”
“跑什麼跑!”紅花阿婆拎著菜刀從棚后沖出來,“快,給我抓住咯!”
季微瀾:“……”
混中,旗袍靚林阿球眼疾手快,將大公擒個正著。鉗著兩只翅膀還問紅花阿婆:“阿婆,脖子要擰斷咩?我正趁手。”
季微瀾分明聽見,剛才還在請教芳名的李泗嘀咕了一句:“好兇殘!”
紅花阿婆把接過來,說:“不要擰,活放才好味哩。”
林撈牛指著那只負隅頑抗的大公,介紹說:“這是我們村自己養的閹,原生態!做白切最甘香啦!”
三位記者笑著被林阿球迎了進去。
季微瀾趁機低聲提醒:“撈牛叔,先看看他們的記者證。”
林撈牛一楞:“要查證?我們村還能有假記者來?燒那麼多汽油圖啥哩。”
盡管想不通,他落座后還是開門見山地問起了記者證。
“記者證?那肯定有啦!”李泗了口袋:“糟糕,出門前換了件服,證忘帶了。”
王二馬也沒帶記者證,理由是老證過期,新證還在辦理。
張參沒說話,丟出一張名片。
“張主任是什麼份的人,怎麼可能隨帶證?”李泗氣憤地指著名片上的長串頭銜讓林撈牛看,“林主任你這種不信任的態度就過分了,又不是我們求著來采訪你們村的!”
又指著名片下方《聆城日報》的座機號碼:“不信?不信你們可以打電話問報社!”
林撈牛拿起名片,還真撥起了電話。
撥來撥去都是占線聲,李泗說:“報社是這樣啦,每天請我們去采訪的人多得不得了。撥不通就吃完再撥啦。”
桌上已經上了四樣蝦球、魷魚、白蛤、海蜇四樣小菜。三位記者舉筷預嘗,一直沉默的季微瀾突然開口了。
“撥通了。”
舉起手機,點開免提,話筒里傳出一個聲音:“歡迎致電《聆城日報》新聞熱線。”
季微瀾掛斷通話,把手機遞給林撈牛:“撈牛叔,這是我從《聆城日報》網上找到的聯系電話。”
林撈牛一眼就看出來了:“這號碼和張主任你名片上印的熱線可不一樣啊。”
季微瀾掃了眼對座三人:“網上還有投訴熱線。”
李泗瞟了瞟了林撈牛的臉,把飲料杯重重一擱。
“實話告訴你們,其實我們不是《聆城日報》的!我們是新華社粵省分站的記者,這次就是來微服私訪的!有群眾舉報你們村的民宿,我們要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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