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瀾著手機一不，直至黑屏。

自忖心中并沒有怪責，無論此時此刻，還是去年車禍之后。

但是又的的確確到不舒服，無論是沈硯的畫，還是他剛才說的話。

在黑暗中躺了許久才睡著。

這一次在夢中出現的，不是最恐懼的車禍現場，也不是最后悔的同媽媽吵架。

夢中是一個安安靜靜的小院子。正是春天最熱鬧的時候，小院里花團錦簇。坐在石凳上，旁邊是流水小景，不斷有水蓄滿青竹筒，又不斷自然下垂倒空。水流注石缽，竹筒的尾部反復撞擊石上，發出聲聲脆響。

石缽近旁有青苔，還有一樹山茶。花期已過，碩大的紅花邊緣已經焦損。

坐在那里，聽見院外有腳步由遠而近，又有人說話，約還能聽見的名字。

忽而一個聲音因為失態而拔高：“那又如何？又不是我求來救我！我只當是妹妹，是自己會錯了意……”

是沈師兄的聲音。

楞了半天才意識到，那個，應該是指自己。

說話聲和腳步聲又漸漸地遠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有人走到附近，笑著招呼：“小師妹，進畫室來坐？老師怕是要等到晚上才能回來。”

是同門中最熱心的師姐，看著的眼神中滿是哀憐，卻還要若無其事地繼續對說：“只是不巧，沈師弟不知你來了，剛才有事就出去了……哎，也沒說今天還來不來。”

季微瀾站起來，握著自己的右手。右手剛做完手，填了三人造骨，石膏下竄著脹痛和灼燒。

“不用了。”很努力地朝師姐牽了牽角，“今天來，我只是想告訴老師，往后我不能再學畫了。”

這是醫生的宣判，也是的決定。

師姐張了張，似乎在同對說什麼。

石缽里一聲水響，似乎比尋常更沉重，也更苦悶。

季微瀾回過頭，看見水面上漂浮著一朵山茶花。

剛從枝頭墜落，尚有漣漪微。

滿園春，花木蔥蘢，惟有它在死去。

第二天醒來，季微瀾習慣了枕頭。

還好，沒有。

振作神，開始清理今天的破爛。

自從發現破爛可以換零花錢，村里孩子們熱高漲，每天都會帶來各種收集。面對一張張天真的小臉，再想想南極村這幾年的人均收，季微瀾總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眼看著，南極一號民宿已經被各種改造的裝飾品塞滿，院子里還有大量的破爛，尤其是一袋袋的貝殼。

好看，是真的好看……

這時院外有人名字，是馬友，還有村小學的鐘校長。

馬友說，開年剛接到上面通知，為了進一步改善農村人居環境，提升村民的公德意識和文明素養，聆城開展了以“我家鄉，好家園”為主題的文明村創建活。

南極村當然積極響應。

“不是吹牛，我們村的人還是很講文明的，公共衛生也保持得不錯。”馬友很自豪，說南極村是有底氣去爭取“十大最文明村”稱號的，所以他想領著大家加把勁。

“南極村小學，也要參加文明村小的評選。”鐘校長補充道。

馬友點頭：“所以在化環境這一塊兒，還想請小季你多幫忙。”

季微瀾愕然：“我能幫什麼忙？”

若是一年多以前，倒是能提筆作畫，哪怕把全村屋舍墻壁繪滿也不會推辭。

現在，是有心無力。

當然，馬友至今還不知道曾是個畫畫的，更不知道其他事，只不要謙虛。

“你從大城市回來，文化水平高，見識也多。民宿不就搞得的？上次紅墨水潑船帆的事，被你那樣一帶，效果也很出彩。”

鐘校長也夸領著孩子們變廢為寶，做的工藝品很有意思。

“能不能請你，像布置民宿那樣，幫忙設計下我們村該怎麼化？”馬友表示，“當然，設計費用什麼的肯定不會讓你吃虧啦。”

季微瀾皺眉：“馬友叔你也太見外了。”

說完，忽地一愣。

之前可都是別人不要見外，林四阿公甚至還為此兇過一頓。

當初還不以為然，覺得禮貌總是要有的。

現在倒是突然領會到，有時候被禮貌對待，反倒會讓人不舒服的心。

“你不是說，南極村就是我的堅強后盾？就算沒有落戶，我也是南極村的人，當然該為村里盡一份心哩。”這句話，是刻意用當地方言說的。

馬友和鐘校長面面相覷，然后問：“小季你剛剛在講什麼？能不能用普通話再講一遍啦，你講普通話我們能聽懂。”

跟著孩子們努力學習方言，并且已經學了一段時間，自以為學得很到位的季微瀾：“……”

默默從日程表上劃掉這一項。

用普通話將上述意思重申了一遍，又打量著滿院的破爛：“我有一個想法……”

三人商量了一陣，都覺得這個想法可行。

馬友興地一拍大：“這個主意好哇！隨便其他村怎麼寫標語，怎麼畫墻畫，論特論風采，一定贏不過我們啦！”

鐘校長也說：“是咯，其實我看地方志，老祖宗以前也有用扇貝啊蠔殼來裝飾房子。我們這也是繼承和發揚了地方文化傳統。”

說干就干，第二天村里就立了“刷隊”，先將主路兩側的墻壁刷一新。等墻灰干后，就用各種貝殼朝墻上拼圖案。

至于要拼什麼圖，馬友想讓季微瀾設計，季微瀾卻說：“就讓大家自由發揮。”

返村過年的勞力們已陸續進城務工，漁船隊也恢復了作業。村子化建設的主力就是婦，還有寒假中的孩子們。大家作麻利，干得也很投，很快就從主路化到了支路，還有各家各戶的外墻。

因為自由發揮，拼出來的圖案比預期的還要活潑有趣。

游泳的烏賊，張的鯨魚，小小的燈塔，大大的船，海正在下蛋，太從海平面上升起，海鷗在翱翔，海星和海葵也在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