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磊趕到招待所時,火災已被撲滅。
萬幸的是,現在是冬天,當地一年中最的季節。招待所又簡陋得堪稱徒有四壁,除了窗簾,火苗沒找到更多的易燃。
被季微瀾那一記熱水瓶砸出來的聲響驚,招待所的值班人員和附近村民立刻趕到,迅速將火撲滅。
這場火災共計損失了一幅窗簾,兩扇玻璃,半邊木制窗框,一個熱水瓶,兩條枕巾和一床被褥,還有經過火烤又被海水浸泡的墻壁也需要重新刷。
真可謂:讓本無盈利的村招待所雪上加霜。
更讓他們束手無策的是季微瀾。
村支書馬友分明說過,是紅花阿婆的外孫,可去喊紅花阿婆的人回來說:“阿婆說,不認識這個人。”
最后還是前臺妹子一個電話,把高磊來了。
“這人是高哥你帶來的。現在怎麼辦?要不要送去聆城醫院?”
高磊揮了揮手,將嗆人的煙霧拂開。
他走進去,在滿地狼藉中發現了一個令人心悸的季微瀾。
赤著腳,垂著頭,蜷那麼小的一團。僵如雕像,安靜如夢幻。
“季微瀾?”高磊蹲下,試探著喊了一聲。
季微瀾沒有反應。
“沒用,不醒的。”前臺妹子說,“剛才我們喊得好大聲,都喊不回來。林四阿公說是嚇掉了魂。我看……”
手在自己太這里畫了個圈:“可能是這里不太對勁哩。”
高磊目沉沉,掃過季微瀾慘白的臉。注意到雖然面無表,低垂的眼睫卻一直在輕。
“不要怕,火已經滅了。”他輕言細語,猶豫片刻,手按住肩頭,“喂,你看著我!”
在他的手到的那一瞬間,季微瀾的眼睫抖得更厲害了。翕,似在呢喃:“手……”
手?
高磊皺眉,視線下移,發現抱住自己的方式的確蹊蹺。不像一般人遇險時那樣,用雙臂抱住自己,而是用左手將右手護在前。
“你的手怎麼了?”
季微瀾沒有回答,不過他倒是終于聽清了的自言自語。
“手……手不能傷……”
“不會傷的,已經沒事了。”高磊大聲說道,手覆上的手背,“季微瀾,你現在是安全的!”
手背冰涼,覆上他掌心的溫度后,漸漸回暖。
季微瀾愕然抬眼,眼中已是水盈盈:“我是安全的?”
“對,你是安全的!”高磊幾近魯地抓起的雙手,搖了又搖,“你看,你的手沒事!一點兒都沒傷!”
季微瀾愣愣地盯著自己的手,眼淚無聲落。
搖搖晃晃起,再開口時,已恢復了慣常的平靜。
“對不起,我在屋里點海草熏跳蚤……”向招待所的人致歉,“造的損失我會賠償。”
“不用不用。”
今晚值班的,恰好是招待所的負責人,自我介紹姓林名撈牛,同時兼職村治保主任。他長了張憨厚正直的面孔,講起話來也很有原則。
“我們查看過了,是屋里的窗簾桿老化,有一頭從墻上掉下來,窗簾到地上才會被點燃。怪我們的設施太陳舊,消防安全做得不到位。你不要我們賠償就很好咯。”
“爸!”前臺妹子了一聲,悶悶不樂地翹起。
林撈牛連聲道歉,又要給季微瀾安排新房間:“小地方,條件有限。我讓阿球盡量找間跳蚤的。”
“算了。”高磊突然說,“今晚就去我那里住,保證沒跳蚤。”
他轉向季微瀾,補充道:“我后半夜要下海觀測,屋子空著。你睡不著,也可以用電腦玩玩游戲,看個電影。”
見季微瀾一臉怔愣,他笑笑:“我是個好人,真的——大家都能作證。”
在場的人都快活地笑起來。居然沒有人覺得,讓一個單的年輕,半夜去一個單的年輕男家投宿是件多麼不妥的事。
只有前臺妹子林阿球嘀咕了一句:“也可以去我家。”
林撈牛板起面孔訓道:“你那個房間狗窩一樣,也好意思待客?”
到這種氛圍染,季微瀾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令驚訝的是,高磊的家居然是一座燈塔。
確切地說,是燈塔底層的空間,被他改造了一間居室。
沿墻一溜書架,仔細看就是廉價的角鋼拼裝。架子上的書倒是本本價格不菲,除了各種大部頭,就是裝幀的畫冊。
除此之外,一張沙發和幾個木箱就是全部的家。
“想睡的話,沙發打開就是床。”高磊介紹道,又指著那堆木箱,“箱子里有干凈的寢可以換。”
他隨手將兩個木箱拼在一起,又拿出臺筆記本電腦擱在箱子上:“我一般坐地上,舒服些。你想怎麼坐?地板還是沙發?”
季微瀾看得目瞪口呆,才發現地板上還扔著幾個坐墊。
“方便的話,還是……沙發可以嗎?”
高磊聳聳肩,將箱子朝沙發前一推,又做了個歡迎座的手勢。
“鼠標壞了,網購的還沒到。”他替開啟訪客模式,又指著程序界面說,“只有小游戲,別的機帶不。想看電影的話盤上有新片,千萬別在線看,一看就死機。今年已經送修三次了。”
看得出,這臺筆記本電腦已經上了歲數,卻被小心翼翼護得很好,屏幕和板都十分干凈。
季微瀾想了想:“可以查資料嗎?”
“你想查什麼?”
季微瀾其實也沒有什麼頭緒:“想找找聆城和南極村相關的資料,還有珊瑚和海洋的。”
“開網頁倒是沒問題。”高磊瞟了一眼:“有紀錄片,看嗎?“
于是這天晚上,季微瀾連接看了三部有關海洋和珊瑚的紀錄片。直到幾聲海鷗鳴穿過窗戶,才驚覺得時間過得如此之快。
推門即海。
海面上仍是黑黢黢的,惟有最遠水平線上浮著模糊不清的暗紅。
就在瞇起眼張的那一瞬間,猝不及防的,一紅日躍出海面。
霞萬丈,噴涌而至,將昨夜那個行尸走的沖刷為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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