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想撐到什麼時候？”

傅衍慈坐在辦公室里，著桌上一堆資料喃喃低語。

助理低聲說：“傅先生，我們已經安排好一切，只要進醫院待產，醫療團隊會全程跟進，確保和孩子的安全。”

“不會知道。”

“我們的人，也不會出現在視線里。”

“不會知道是我們安排的。”

傅衍慈點了點頭，閉上眼睛，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想抱。”

“哪怕只是……在生完孩子后，遠遠地看一眼。”

“懷的那個孩子，是我的。”

“我想說一句：‘謝謝你，替我活下來。’”

“可我連這句……都沒資格說出口。”

他著那枚變形的戒指，仿佛手指都要嵌進金屬里。

三年前，他把那個對他無條件信任的孩，一點點推深淵。

現在，從深淵爬了回來，卻再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在風雪中慢慢站起，走遠。

就算他這一生，都在為掃路，也不會再轉走向他。

可他認了。

只要平安。

只要幸福。

他就愿意，永遠活在看不見的角落里。

雪越下越大了。

整個M國仿佛被白徹底覆蓋，街道上行人稀，汽車開得緩慢又小心，連商鋪的櫥窗都結了冰霜。

安然坐在工作室三樓的會客沙發上，抱著個熱水袋，厚蓋住了大半個，頭發披散著，臉蒼白，呼吸緩慢。

醫生的囑咐沒有聽。

從醫院回來以后，就沒有休息。

明面上是產檢正常，醫生還說緒穩定、狀態良好，但只有自己知道，這兩天總是夢到那個從火里爬出來的自己。

夢里沒有人手拉。

靠自己，一點點往上爬，手指被燒焦，滴在地板上，沒有人聽見，也沒有人回頭。

就那樣，一個人拖著破爛的，跪在灰燼里。

夢醒的時候，總是出一冷汗。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記得這麼清楚，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孩子即將降生的時候反復夢見那個夜晚。

只知道，怕了。

真的怕了。

不是怕生孩子。

是怕撐不過去。

怕孩子出生那一刻，還沒準備好。

怕在給他生命的同時，自己也被干了所有力氣，再也無力給他未來。

門被敲響，沒起，只是沉著嗓子喊：“進。”

是曼曼進來的。

一看見安然的狀態，眉頭就皺了。

“你又一晚上沒睡？”

安然靠著沙發，輕聲：“睡了兩小時。”

“你不是說這兩天不見人、也不接合作方了？你還坐這里干什麼？”

“我在想最后一款作品。”

曼曼沉默了一下，走過去把桌上的資料收了：“停了。

都停了。”

“你再這樣耗下去，就不是難產那麼簡單了。”

安然沒吭聲，只是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眼神像是落在很遠的地方。

“曼曼。”

“嗯？”

“你說我是不是太倔了？”

“從一開始，就該躲起來，生完孩子再出來，不用這麼多苦，也不會那麼多人惦記我，也不會……這麼累。”

曼曼看著，忽然開口：“你后悔了？”

安然搖頭。

“沒有。”

“我就是覺得，我的孩子太苦了。”

“他一來這個世界，就要面對一個母親連他的父親是誰都不敢說的人生。”

“我怕他恨我。”

“我怕他問我：‘你怎麼活下來的？’的時候，我給不了一個完整的答案。”

曼曼坐到旁邊，握住的手。

“安然，他不會恨你。”

“他會驕傲。”

“你知道現在多人因為你的設計而重新開始工作，重新開始生活嗎？”

“你那些藏在角落里的作品，被無數人當做了重新出發的底氣。”

“你是一個人撐起來了一個行業標準。”

“你不是只有你自己了。”

“你撐起來的是很多人活下去的理由。”

安然低頭，眼睛有些泛紅。

“可我撐不住了。”

“真的快撐不住了。”

“我怕等孩子出生那天，我整個人都會頂不住。”

“不是，是心。”

曼曼輕輕抱住：“那你就別撐了。”

“不是你一個人在打仗。”

“你后還有我，還有你的團隊，還有Mark，還有……”

停頓了一下。

安然卻輕輕笑了：“傅衍慈。”

曼曼沒有否認，只是嘆氣：“他每天都在給你掃清前路。”

“每一個你覺得‘還好沒有出錯’的環節，幾乎都有他的人從中幫忙。”

“你在黎展會前那晚，系統被侵，他提前半小時替你攔下了。”

“你那次品原材料因為快遞延誤差點斷供，是他聯系了供應商，從國空運過來的。”

“你不愿意接他的道歉，但他從沒停過。”

安然閉著眼，眼淚從眼角下。

“我知道。”

“我什麼都知道。”

“我只是……不敢面對。”

曼曼輕聲問：“那你想見他嗎？”

安然搖頭，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不想。”

“我恨他，可我還是想他。”

“我不原諒他，但我不敢再看見他。”

“我怕我這些天所有的努力都會被打回原形。”

“我不允許自己再脆弱一次。”

曼曼沒有再說話。

只是在旁邊坐著，一起看著外面的雪下了一地。

……

C市，夜深。

傅衍慈坐在沙發上，看著桌上的資料。

那是今天剛從M國傳回來的安然最新一場部展覽的反饋報告。

的《骨》系列一經推出就被一家國際醫集團高價訂購，準備作為心理修復項目的周邊核心系列之一推廣至十七個國家。

的設計，已經不再只是藝。

是商業、是理念、是符號。

而本人，已經了行業無法忽視的存在。

他輕輕拿起一張的照片。

是最近一次被拍到的路圖。

穿著深風，圍著圍巾，肚子已經明顯隆起，低頭走在街上，風雪打在臉上，卻神平靜，甚至有一點點倔強。

他盯著看了很久，最終輕聲開口：

“楠夕……”

“我連見你一面都不敢了。”

“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出現，是在妨礙你過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