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藝節的訓練一直持續到過年前一天。

年前, 部隊結了婚不能回家的戰友們，妻子都帶著孩子來家屬院過年，冷清的氛圍瞬間變得熱鬧, 和平時訓練的刻板比起來多了幾分人味。

進部隊後, 路琛就很回去過年，主要是家裏也沒人，回去獨自面對空的環境，還不如留在部隊。

大年三十，煙火照人間，月懸掛天邊, 萬家燈火籠罩在這份祥和之下。

晚飯後, 衆人圍在一塊舉行各種各樣的活，路琛自然而然了話t題中心, 想著日子喜慶，他也沒生氣，難得扯出笑臉跟著大夥科打諢。

活持續到九點多，他看著中間彈著吉他唱歌的餘默, 趁注意力沒到他上迅速起從後門溜了出去。

路琛慢悠悠踱步來到場，冷風裹挾著幾寒意往服裏鑽，他從袋裏出手機, 看了看時間, 剛好九點半。

他點開微信聊天框，容還停留在昨天晚上給姜淶發的那一句“晚安”上。

他剛退出，就發現發了一條朋友圈, 點進去看。

兩張照片, 一張是富的團圓飯，另一張是一家人的合照, 配文很簡單，只有一句：

“回國後的第一個新年，和家人一起，開心。”

他笑了笑，順勢點了個贊，并將手機裏那張照片放大，手指在姜淶臉上逗留了幾秒。

“外邊不冷嗎？怎麽一個人出來？”

後戚松雲的聲音響起，路琛闔上手機，回頭：“還好，裏面太悶了，出來氣。”

戚松雲聽他說這話，嗤一聲，搭著他肩膀，順著他目看向漆黑一片的遠，意有所指：“是太悶了，還是覺得在那種環境下融不進去？”

路琛笑笑，沒說話，轉頭看他：“帶煙了嗎，來一？”

戚松雲笑，松開手打趣他：“呦，稀奇，難得見你一次煙。”

他掏出煙盒，了一遞過去，又拿出火機，也順便給自己點了一。

“怎麽？報告不是都批下來了嗎？還愁眉苦臉的。”

路琛斂眸，沒吭聲，慢慢吐出煙圈後才問了句：“老戚，如果是你，你會後悔嗎？”

戚松雲偏頭睨他：“後悔什麽？跟人姑娘在一塊啊？”

路琛食指撣了撣煙，煙灰順勢而落，他點頭：“嗯，我很擔心，我擔心家人的態度，再者，最近得到消息，林生為出現，風聲很，他一天沒落網，我這心一天也放不下。”

戚松雲轉，手肘撐著欄桿：“但目前來說，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他不會輕舉妄。”

他斟酌著，半似玩笑半認真：“可老路，事業固然重要，眼前人份量也不輕，況且，難得見你心，這好不容易在一起，要是放手了，估計往後還真就孤獨終老了。”

路琛皺了皺眉，嗓音裏溢出一抹短嘆。

戚松雲見他半晌沒吭聲，也不知道那話他聽沒聽進去，好賴也沒表個態。

他正要自己接下去，又聽他話頭一轉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你知道姜坤嗎？”

戚松雲：“那必須知道啊，老爺子那在武警支隊可是傳奇啊。”

路琛頓了幾秒，補了下半句：“是姜坤的孫，父親是姜申。”

戚松雲一聽，難得地噤聲，他問：“那你兩怎麽認識的？”

路琛吸了口煙，“高中同學，後面又遇見了。”

戚松雲點點頭，又問他：“那你現在怎麽想的？”

路琛安靜一瞬，看向場跑道上若若現的暈，聲音很低：“我就想和在一起。”

戚松雲笑了一聲：“你這心裏不是有答案嗎，還糾結什麽？”

他看著路琛沒作聲，猜出了他的猶豫：“你是覺得，一方面你和差距大，另一方面，咱這職業又特殊，軍令如山，國和家不能兩全，對吧？”

路琛沒回答，算是默認。

戚松雲笑一聲，搖搖頭：“我真沒想到，一向在部隊天不怕地不怕的路琛，居然有一天也會為這事思來想去的糾結。”

他安，語氣調侃：“不過你也別擔心，你有這張臉就夠了，再說了，你也不差啊，我可聽參謀長說了，人姜老爺子對你很滿意。”

路琛掀眸看他：“滿意歸滿意，但真要是把自己最疼的孫給我，估計也不樂意，我們這種職業，一年到頭在家的機會有多。”

他回頭，下點點家屬院的方向：“你看看嫂子們，哪個不辛苦？又上班又照顧孩子的，咱們那些兄弟，幾個人能幫上忙，家裏老人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不都是嫂子忙前忙後的奔波，有了委屈只能往下咽，都沒個人分擔。”

戚松雲沉默，問他：“那讓你放棄，你舍得嗎？”

路琛將煙頭掐滅扔進旁邊垃圾桶，嗓音是煙後的喑啞，他搖頭：“舍不得，我放不下。”

怎麽可能放得下呢，那是他年時期的白月，貫穿了他十七歲之後的整個人生。

“可我又很擔心，如果真的要到不得不公開的地步，父母家人那關，我過不了。”

戚松雲嘖一聲，“真難辦。”

他嘆聲，慨道：“還真是那句話說的好，英雄難過人關啊。”

—

大年初一第一天，葉清雲立下規矩說不能睡懶覺，早上七點就把姜淶起來，挨個給親戚拜年。

姜淶前一晚和路琛打了很久的電話，早上醒的早，神狀態不佳，幾乎一上午都犯迷糊，連帶著心也夾雜了幾分不快。

可沒想到更讓不爽的還在後面，一見面，話沒聊兩句，那些親戚的話題就轉到上。

“淶淶年齡不小了，有男朋友嗎？”

“在哪上班啊？工資多啊？”

“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啊？”

“趁年輕趕要小孩，恢複的快。”

諸如此類的話，姜淶聽了一天，遇到那些好一點的親戚還答複兩句，不好的，說話怪氣的，也不給面子，一律懟回去。

應付下來只覺心俱疲，直到回到家裏洗完澡躺在床上後這份疲憊才徹底卸下。

還沒緩過來，微信提示音“叮”一聲響起。

有氣無力拿過手機點開，是路琛轉過來的新年紅包，數目還不小。

與此同時，底下還附贈了道歉的話：【昨天晚上聊得太投，抱歉，我忘了，希現在補上還來得及。】

姜淶抿笑，回複：【沒關系。】

路琛見沒靜，二話不說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姜淶接通，問他：“怎麽了？”

路琛撂下兩字，簡單直白：“領了。”

姜淶翻趴在床上，來回替晃著：“沒事，反正轉過來了，也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路琛笑了聲：“行。”

他注意到姜淶緒不高，問了句：“心不好嗎？”

姜淶沒否認，嗯了句：“今天被我媽拉著給親戚拜年，結果來來回回都在聊我，不是問我在哪工作就是問我有沒有男朋友，什麽時候結婚，都快煩死了。”

路琛笑了笑，“別在乎他們的話，也別管他們說什麽，高興了就回兩句，不高興就別搭理。”

姜淶點了點頭，心裏的郁散了些：“那你呢，今天在幹嘛？”

路琛：“沒什麽，休息了一天。”

姜淶好奇：“那你沒回去嗎？回去陪陪叔叔阿姨什麽的。”

路琛愣住，沒回答。

姜淶覺到不對勁的氣氛，突然想到高中家長會時，好像就沒見到過他父母，心裏一，約約察覺到什麽，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如果是的話，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路琛放輕語氣，安道：“沒事，你不用道歉。”

姜淶咬著指甲，這下是真的沒再吭聲。

路琛怕多想，又安了幾句，下一秒，他了的名字：“姜淶。”

姜淶“嗯”了一句，溫聲道：“我在的，怎麽了？”

路琛指尖撚了撚，輕聲問道：“你後天有時間嗎？能不能陪我去見個人。”

姜淶想了想，應道：“好啊，我後天沒什麽事，想什麽時候都可以。”

路琛笑了：“好，那後天早上十點，我去接你？”

他思考了會，覺得是不是太早，他無所謂，但孩子不是要睡什麽容覺，時間可以推一推，剛準備開口換個時間，姜淶回答：“好，那就十點。”

*

大年初三，風和日麗，今年時日特殊，年前就打了春，風沒有凜冬那麽刺骨，吹在上還帶了幾分暖意。

路琛接到姜淶之後，又去買了一些禮，還有兩束花。

心裏大概有了猜測，看向路琛的目多了幾分疼惜。

十點半準時到達陵園，張齊賢早早就在門口等，瞧見悉的車，擡手揮了揮。

路琛將車停穩，又將禮提在手上，他正要抱起後座擱置的花，姜淶走過去，“我來吧，你提禮就好。”

路琛朝笑笑，點頭，順勢牽起的手握在掌心裏。

“張叔。”他走近，將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張齊賢接過，視線落在兩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又上移看了姜淶一眼，問他：“這是？t”

路琛開口介紹：“我朋友，姜淶。”

張齊賢高興極了，沖著姜淶熱的打招呼。

“這是我爸之前的戰友，張叔。”

姜淶微微躬，喊了聲“張叔叔好。”

張齊賢點頭，高興地回：“好，你好。”

路琛：“等會過來再和張叔好好敘舊，我先帶你去見個人。”

“好。”

烈士陵園清冷寂寥，來祭奠的人不多，一眼去，墓碑肅立，像是堅定不移的戰士用最後的軀護衛著這一方平安。

兩人一路無言來到一座墓碑前。

姜淶垂眸，墓碑上刻的墓志銘是——“烈士，路偉之墓”。

沒有照片，只有簡短的幾句生平介紹。

路琛理了理軍檐帽，將花放在墓碑上，起敬了個軍禮。

姜淶彎腰，鞠了個躬。

過了許久，路琛才放下手，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蹲下/子了墓碑，低聲說：“這是我父親。”

姜淶抿，沒說話。

路琛接著說：“我父母在我十歲的時候就離婚了，我跟了我爸，後來沒過多久，我媽再婚，我們就再沒聯系，十七歲那年，我爸執行任務犧牲，從此，我就跟我生活，再後來，高三，我也因病去世。”

他搖搖頭，角溢出一抹苦的笑：“自那以後，我就沒有家人了。”

姜淶眼眶泛起一抹薄霧。

看向面前的墓碑，回想起高三那年，路琛有一段時間緒很低落，那會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但現在結合他的解釋才反應過來。

也許正是那個時候，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

路琛埋著頭不停的墓碑，姜淶咬著，慢慢蹲下，猶豫了會，擡手拍拍他。

路琛停下作擡頭看，眼眶周圍泛著紅。

姜淶心疼，上他的臉，對上他的視線，語氣認真：“路琛，我會陪著你的，以後，我也是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