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

三皇子回京，今日第一日殿上朝，原本只是暗涌的奪嫡之爭，因為三皇子的回歸，搬到了明面上。

然后五皇子黨驚奇的發現，一夜之間，一直不在京中的三皇子竟然有了不擁躉，這擁躉遍布六部。

裴太傅無意理會，東宮之位，皇帝早已有了人選。

十年前，若不是姜家兩位將軍戰隕，姜貴妃早已榮登后位。

不管是謝景懷帶兵離京，還是如今的擁躉，全都是皇帝暗中支援。

不過是朝中武將無人，不得不重用瀾貴妃的兄長陸峰，才有了五皇子的起勢。

若不是因為無人可用，十年前，皇帝也不會讓他一個文狀元去蜀州剿匪。

皇帝之所以會把太子人選的事拋出來，不過是個餌，陸家獨占兵權已久，皇帝有心要分化，五皇子便是最好的理由。

偏偏瀾貴妃和五皇子就是兩個不知進退又短視的人，上竄跳四勾結。

若不出意外，過幾日五皇子黨就要瓦解了。

裴徹無心理會，心中念的全是——找到了嗎？

他給準備的生辰禮，前七年，經他人之手，已經一一送達。

后三年，卻一直在他書房的暗格里，遲遲沒有送出。

那麼聰明，定是第一時間就去了書房，懶洋洋進門，先一個小橘子。

小橘是他昨晚放的，上次的失誤，自是不會再犯。他已經嘗過了，是甜的。

看到禮之前，必是先看到第一格收著的那些舊東西。

除了暗格，庫房里其實還有許多。

摔碎的茶盞硯臺，掀翻的棋盤，寫著名字的小弓，還有那只做了一半說要三月三一起去放的紙鳶。

好可惜，那只紙鳶，親手畫的紙面，等他回京的時候，早已腐壞，只留下了一個空空架子。

好像他的心。

從蜀州回京回到別院，看著那空的宅院，空的紙鳶架子，他的心也空的。

明明只是那麼小的一個人，怎麼能占據那麼大空間？一不見，別院一下空得像是被風忘的角落，連時間都變得格外緩慢。

果盤里的鮮果沒有人咬，后院的螞蟻窩也沒人去掃，落葉堆的再高，也沒人覺得它像山像蹦床，非要往里面躺一躺。

沒人到報他的名賒他的賬，也沒人上門告狀，自然他生病了，也不會有人穿過幾條街送一碗杏仁茶給他。

他知道，把自己當了浮木，那麼小的孩子，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是本能，可他最后還是松開了。

所以那麼多年，都不曾來看他一眼。

明明，太傅府從未改過門匾，寫的一直都是‘裴氏別院’。

沒來，一定是怨他了。

一向是憎分明。

不知道看到那些舊，會不會心地原諒他幾分。

看完那些舊，該發現他從沉香坊收集的香盒。

和城東馬場的馬一樣，見不得發愁，見不得一委屈。

孟先生的回信里，每次都會夸，夸越來越乖巧，夸越來越文靜。

姜時愿變了一個安靜的大姑娘，可他知道，大約是不快樂的。

所以，他恨不能把全世界都補償給，又何況是一匹馬，一個小小的香鋪。

他能為馴馬讓安心馳騁，他能暗中助推讓聲名大噪，可他也有無能為力的事。

他沒辦法讓沈律初珍惜，也沒辦法讓沈律初重，他只能看著的一腔真心被一次次辜負。

可若是沈律初珍惜，又哪有他們的今天？

或許一切都是命中有數，不到左右。

裴徹又將思緒落回在‘禮’上，也不知道喜不喜歡他準備的禮。

會不會覺得他的注視是一種冒犯，一種窺探？

裴徹有些忐忑，這種忐忑一直持續到散朝到府衙，他把戶部的文書給了工部郎中李青。

這樣的錯誤，以前從未有過。

李青笑了一下，自己從桌上找到了自己文書，表示非常理解：“新婚燕爾，這點小錯，人之常。”

裴徹也跟著笑了一下，問道：“孩子要滿月了吧？”

李青寵若驚，裴太傅竟然還記得？

李青咧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來一張請帖：“滿月宴，太傅若是得空，和夫人一道來喝杯薄酒。”

愿兒應是會喜歡這種熱鬧。

裴徹接了，應道：“一定去。”

李青的角幾乎咧到了太，跟裴太傅親近閑聊，可比申請文書批準有就多了。

那他現在算不算六部之中，唯一一個跟太傅喝過酒搭過肩‘私甚篤’的人了？

李青轉要走，裴徹忽然住他，“李大人和李夫人認識多久了？”

李青一愣，笑道：“我與我夫人，算是年相識，不過中間舉家搬遷去了別，我們中間有許多年不曾見面，也不曾聯系。與我相隔千里，我原以為不會再有關聯了。”

“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的來信。說，家里要給議親了。”

李青突然眼睛里泛著，“問我，‘李青，你要不要來娶我？’”

“我拿著的信，連換洗都沒帶，一匹馬直接奔去找。”

李青說完，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急趕慢趕，到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差點沒。”

“還好不嫌棄我，應了我的求娶。”李青傻傻笑道。

裴徹也跟著笑了笑。

愿兒嫁給了他，應當也是不嫌棄他的。

不嫌棄他無趣，不嫌棄他的刻板，不嫌棄他的惶惶不安和索求無度。

裴徹稍稍凝神，迅速料理了手中的公務。

想早些回去，帶著喜歡的紅燒獅子頭，早點見到。

比預計的時間還早，裴徹從府衙出來時，還不到酉時。

但一出衙門，迎面便響起一道雀躍的呼喚。

“裴徹——”

姜時愿無所顧忌，像一陣風一樣，奔向他的懷抱。

“我來接你。”仰頭笑道，小臉被冷風吹得泛紅。

“怎麼出來這麼早，差點沒等到。”

裴徹輕笑，將裹進自己的披風里，“想見你，所以早點出來了。”

姜時愿用，踮腳親了親他的下。

“禮找到了，但還沒開，我在等你。”

“等你一起完我們十年前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