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徹果然雷厲風行，幾句話便把兩家的婚事定了下來。

不知道他作風的，定要懷疑這裴子野是不是有什麼惡疾殘缺，找不到媳婦，逮著就要把套牢一樣。

姜時愿沒問題，這門親事，三年前姑母就在撮合了，只是當時心系沈律初，姑母的提議還沒說完就被拒絕了。

過了三年，裴家竟然還愿意，也很意外。

想來裴子野這三年肯定也沒干什麼好事，不然也不會找不到媳婦。

“我還有些公務，今日就先到這。”

敲定了重要事項，裴徹便起要走，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秦嬤嬤滿臉堆笑，悄悄推了推姜時愿：“小姐快去送送裴大人。”

姜時愿還在發愣，秦嬤嬤嗔了一眼，小聲道：“快去，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早點悉悉。”

也對。

聽說裴徹雖然不是裴家家主，但在裴家極有權威，若是能跟這位小叔親近親近，婚后裴子野定不敢在面前太撒野。

姜時愿起相送。

說是相送，其實就是默默跟在裴徹的后面走了一路。

姜時愿平素的活絡，一見著裴徹那袍就啞了火。

還是裴徹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平素在家喜歡做什麼？”

昨晚聽說要相看的時候，姜時愿稍稍準備了一下。

包裝修飾一下嘛，懂。

聽到問題，姜時愿立即像背書一般,順暢回道：“最近在跟著學管家，閑暇時會讀讀書，研究研究廚藝。”長輩都喜歡這種賢惠的答案。

“是嗎？”裴徹放慢了腳步，待上前與他齊平，側頭看了過來。

姜時愿像是被瞬間看穿，立即犯慫，倒豆子一樣如實代：“如果話本子也算書，胡吃海喝也算廚藝品鑒的話，我確實頗為通。”

兩人到了門口，姜時愿像個考試作弊被抓包的學生一樣低著頭，頭頂響起一聲輕笑。

裴徹定是笑和裴子野，紈绔對草包，絕配。

“喜好不分貴賤，怡自娛能把自己哄開心，也是個極為難得的本事。”

姜時愿錯愕地抬起頭，杏眼睜圓：“以前您可不是這樣說的。”

裴徹一愣：“我以前怎麼說？”

“您說玩喪志，低級趣味！”還是當眾說的。

姜時愿擰著眉，板著臉，角輕嗤，表嘲諷，但眼神卻幽怨地看著裴徹，像是在控訴。

他……有這樣說過嗎？

裴徹撇開視線，向不遠的行人：“那是我說錯了。”

嗯？

沒聽錯吧，天之驕子國之棟梁裴天才徹，說他錯了？

再次錯愕地抬起頭，裴徹已經上了下了臺階，走向自己的馬車。

姜時愿覺得那人也沒那麼駭人了，忍不住招呼了一句：“小叔慢走。”

裴徹上車的影一頓，回頭視線幽深地看了姜時愿一眼。

姜時愿的心肝頓時又了一下：怎麼？說錯話了？

裴徹最終只是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目送裴徹離開之后，姜時愿立即飛快折回廂房，迎面突然走來一群人。

“姜時愿，你也是來給梨落慶祝生辰的嗎？怎麼來得這麼晚？我們都結束了。”

姜時愿抬頭，只見對面的石徑上走來男男一群人。

沈律初如鶴立群，被人簇擁著，正與人說笑，聽見聲音，抬頭了過來，灰褐的眸子里還帶著一笑意。

沈律初確實出眾，不管是外表，還是家世，還是才學，都是同齡人中數一數二的。

再見到沈律初，姜時愿以為自己會痛徹心扉，結果心卻格外的平靜。

喜歡嗎？

應該是喜歡的，年時那驚鴻一瞥，那一句贊賞，記了很久。

可親耳從他里聽到‘令人作嘔’四個字后，再看沈律初，芒消散，最初的那一點點悸歸于平靜，也就那樣了。

就當是自己犯了一個混吧。

誰年時不犯混呢？

也不是人人都像裴徹那樣，天生就不會犯錯，是吧。

姜時愿收回視線，這時，一道婉轉的聲音響起。

“姜妹妹好。剛剛我還問律初，你今日怎麼沒來？”

姜時愿的視線不由落在了一旁的蘇梨落上，以及腰間的香囊上。

見姜時愿看著自己的香囊，蘇梨落嫣然笑道：“今日我生辰，沈公子包了半個滿庭春為我慶祝生辰，還要送我生辰禮，我覺得太破費了，就沒收禮，只要了沈公子一個香囊。”

蘇梨落的笑里面還帶著一挑釁和得意。

眾所周知，這香囊是姜時愿送給沈律初的，里頭還放著千里迢迢從豫州求回來的護符，只因為豫州的文殊菩薩最靈，而沈律初要參加來年的春闈。

蘇梨落不懷好意，姜時愿卻像是沒看見一樣。

“好的。”

就是不知道，文殊菩薩除了保學業，還保不保姻緣。

姜時愿淡淡說道，隨即轉從他們面前走過。

眾人面面相覷，沈律初的好友周景深不解地問道：“律初，這是怎麼了？”

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今天難得的集會，姜時愿沒出現在沈律初邊就已經很稀奇了，方才姜時愿竟然連看都沒看沈律初一眼，這在以前，絕無可能。

雖然姜時愿沒明說，但只要沈律初在的場合，的目都會毫不掩飾地落在沈律初上，沈律初邊的人都知道，姜時愿喜歡沈律初喜歡的不行，一有機會就會圍著沈律初轉。

周景深忽地拍了拍腦袋：“我知道了，昨日是姜時愿的生辰！”

沈律初著前頭頭也不回遠去的影，心中莫名有些煩躁：“是嗎？我不記得了。”

“怎麼會不記得？九月九，很好記呀，重節是姜時愿的生辰，就是昨天。”

周景深忽然打住，連日子都不記得了，那禮自然就更沒有了。

周景深不由看了蘇梨落一眼，這區別對待未免也太明顯了。

“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周景深有些心虛道。

論起來，他們認識姜時愿比認識蘇梨落早的多了，姜時愿無依無靠，家世是弱了一些，但為人活絡又，又任勞任怨的，年時幫他們抄書，出了書院之后更是幫過他們很多忙，這麼多年怎麼也算是個識的朋友了。

“不都年年這樣嗎？”沈律初不以為意。

周景深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相識十年，姜時愿每年生辰，大家從不會特意準備什麼禮。

反倒是其他人過生辰，姜時愿都會給所有人準備生辰禮。

大家只當這是姜時愿討好沈律初的伎倆，也都沒放在心上。

想來姜時愿也早就習慣了。

那不是因為生辰的事，那是因為什麼呢？

周景深思索著，轉眸瞥見蘇梨落上的香囊。

這香囊是姜時愿前幾日特意送沈律初的，里頭還有一張十分難得的護符。

這護符換了人，會不會不靈驗了？

周景深沒覺得不妥，只是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

蘇梨落察言觀，慌忙扯下腰間的香囊，一臉歉意道：“這該不是姜妹妹送你的吧，抱歉，我不知道是姜妹妹送的。我看姜妹妹好像誤會了，沈公子放心，我現在就去找姜妹妹解釋清楚。”

沈律初看了看那個香囊，嫌棄道：“你喜歡就留著吧，我不喜歡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況我高中，靠的是自己的真才實學，無能之人才會迷信鬼神之道。”

說道，沈律初徑直走了。

沈律初渾然不放在心上，但腦子里卻不控制地想起前日他在書院與人談笑時，那一抹一閃而過的影。

昨日是姜時愿的生辰，來書院找自己了？

聽到了？

沈律初突然有些心虛，但也就是一瞬。

聽到了又如何，他說的全都是事實。

姜時愿的父親是個武夫，母親還是個土匪，出鄙，書院里的人都不愿跟來往。

他就是看可憐，才主和多說了幾句話。

他可憐，若是妄想其他，那真是貪得無厭，怎人不惡心不作嘔？

沈律初這樣想著，但上馬車的時候，還是鬼使神差地吩咐了一聲。

“去城東百味坊買一盒點心，送去將軍府。”

小廝墨雨暗道稀奇，不由多問了一句：“世子是要給姜姑娘送點心嗎？”

沈律初含糊地‘嗯’了一聲，權當是給補一個生辰禮吧。

“那要買什麼口味？”小廝問道。

沈律初又愣住了，姜時愿知他的喜好和忌口，但他卻只記得姜時愿念叨過百味坊的點心可口，姜時愿的喜好全然不知。

“哪里這麼啰嗦，隨便買一些就是。”

墨雨暗道也是，平素世子爺隨便給點什麼，姜時愿都能樂開了花，這要是知道世子爺特意給送糕點，那不得恩戴德？

墨雨應聲而去。

沈律初回到文遠侯府，剛坐下讀了一頁書，就見墨雨兩手空空回來稟道：“世子爺，不湊巧了，小的后腳剛到百味坊，前腳百味坊的點心就被人包圓了。”

沈律初有些不耐道：“你不會報份，讓對方勻一盒嗎？”

“小的報了，但對方不搭理，還說，那是給他們未過門的新夫人的，不能。”

沈律初的母親是郡主，父親是一品文遠侯，這京城里敢不給沈府面子的人屈指可數，沈律初氣道：“對方是哪家的？”

墨雨回道：“是梧桐街的裴府。”

沈律初頓時噤了聲。

【朱雀皇城，梧桐裴府】，能在寸金寸土的京城占一條街的，除了第一世家裴氏，無人能及。

裴家家世顯赫，人才輩出，提起裴氏，就不得不提裴家十郎裴徹。

裴徹年名，十二歲中舉，十六歲一舉奪魁，短短十年便位極人臣，了天子邊最信任的重臣，是所有讀書人可而不可及的存在。

想到裴徹，沈律初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他學業出眾，人人都夸他有為第二個裴徹。

第二個？

誰稀罕為那第二個！

他已摘得解元，會元，只待開春科考再中一元。

連中三元，便是裴徹看見他也得自嘆不如。

“你剛剛說什麼，裴家人買東西給誰？他們的新夫人？”沈律初好奇問道。

墨雨點點頭：“是的，是裴家的管家親自來買的，很是重視的樣子。”

沈律初腦中立馬想到的便是不務正業，每天游手好閑的裴子野，不由嗤笑了一聲：“誰這麼倒霉要嫁給那紈绔？以后有的哭了。”